我家乡那个地方,有一个很奇怪的“风俗”。我之所以称它为风俗,是因为从小就听到人常在我耳边说这些话,孩子长大当常委委员、当国家zhu席、当个大老板、大富豪…… 那大概就是人们互相之间说的客套话吧,可能也没几个人当真。大概就像孩子出生了,大家就祝他“长命百岁”,但寿命这个东西,谁能知道呢?结婚了,大家就祝福他们“白头偕老”,但是离婚率那么高……
这些过着普通贫苦日子的人对于顶级的财富和权利,似乎有一种来自骨子里的尊崇。这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实在是闹不明白。这些小县城里的人,也见过国家zhu席,也没见过大老板大富豪,但是出口就是这些。
我权且把它看成是很多人内心世界的一种表达吧,简单来说,就是表达一种对权利的崇拜和对物质/财富的崇拜。因为他们没有,所以他们才总是挂在嘴上。
而那些真的拥有这些的人,说出来的话可能就完全是另一番样子了。比如,下面这个皇帝——明朝第六个皇帝朱瞻基。
最近看《大明风华》,朱瞻基算是一个不错的皇帝,他和他的父亲朱高炽都是施行仁政。他们合起来这十年的在位时期,史称“仁宣之治”。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错的皇帝,这样一个在我看来热情的、热血的、善良的、正直的、勇敢的、精明的、曾经意气风发的人,最后还是被自己遵守约定没有杀的两位皇叔给合谋“杀害”了。他们杀他于无形。
忘了是在哪一部电影或是电视剧里看过,“我们这样的人,杀人是不用刀的。” 他们用谣言、用言官、用舆论,深深地扼杀了他。
人性之恶,没有底线。
他有多阳光、多积极、多正直、多善良,他的皇叔们就有多恶毒、多阴险、多奸诈、多霸道。这是一个君子和小人对抗的故事。朱瞻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他打赢了草原上的那一场战,所以回朝后稳定了政局,皇叔自断生路。但在另一个战场上他却打输了,那就是和亲人在人性的对抗中,他们向他展示了太多人性的恶,让他变得对世界失去了信任和热情,加上他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很快就生命枯萎了。
在临死前,他终于不再要求孙若微陪葬,而是放手把她留给了孩子朱祁镇。他让孙若微转告自己的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原本,当年他选择参与皇位争夺,也是这样说的,希望他的爷爷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可是,生在帝王之家,他们的命运早已经注定了,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
要照拂万民的人,求自由不能得自由,言路纷纷,做什么都有人说。如果上两辈子的皇帝打下来江山,还有好果子可以捡。除非就是自己特别强大,强大到可以做孤家寡人、强大到可以不需要亲情,做一个异类。
古今中外,莫不如是。外国有个故事,有个乞丐想当皇帝,于是皇帝就让他穿上皇袍、带上皇冠住在皇帝的寝宫中,可是他却发现头顶上用一个头发丝悬着一柄锋利的剑,看起来随时要落下来的样子。
这样的工作,太过复杂,太挑战对人性的理解和把握,还有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
白居易早在1000多年前就为我们总结了人性的高深莫测。比如,在《放言——其三》中,他写道:
周公恐惧流言后,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时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当时周成王年幼继位,叔叔周公旦摄政,管叔、蔡叔捏造流言诬告之。周公恐惧避于东。后来真相大白,成王悔悟,迎周公归。
王莽是汉朝孝元皇后的侄子,初入朝政的时候,颇为谦恭。可是后来篡位,建立了“新”朝。
白居易在这首诗里写的是,人性善恶的真伪难辨,大概只有时间可以让我们知道了。但是,如果这些被流言所伤的人、被伪装所不为人知的人,突然死了。那么他们到底是真善还是假善,又会有谁知道呢?
白居易类似的诗还有,《天可度——恶诈人也》
天可度,地可量,唯有人心不可防。
但见丹诚赤如血,谁知伪言巧似簧。
劝君掩鼻君莫掩,使君夫妇成参商。
劝君掇蜂君莫掇,使君父子成豺狼。
这首诗歌是描写、揭露官僚阶层中的阴险奸诈之人的。这样的暗黑环境下,这样恶毒的人性,其实才是中国几千年来都不曾断绝的人性吧。
生在一个善良的家庭,做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不好呢?非要生在那一个个九曲玲珑心、争强斗狠的豺狼窝里才好?像朱瞻基这样颇受爷爷喜爱、从小就带在身边教育,又得父亲铺路的,自己也能打战能治国的,最后还是如此下场。
唉,呜呼,命也,运也。人生实苦,万般皆苦。
但是,相比之下,他已经很幸运了。有爷爷、父亲在前面给他铺路,有忠臣辅佐,而且还有他爱的人在身边陪伴。老天爷待他已经算不薄。
但是,生于帝王之家,就是生于虎狼窝。那些被教导施行仁政的君王或太子们,一方面臣民要有大善,要能辨忠奸,要有大勇,对于敌人和奸小却又要狠。但凡不够狠、不够绝的,心软的,最后多数都被反噬。难,真难。
所谓按照自己的意愿过一生,其实也就是一个愿景罢了,也可以把它看成是一种对人生无奈的惋惜。毕竟很多东西,确实是天定的。家室、基因、性别…… 都没得选。又何必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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