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归有光

    项脊轩虽小虽破败，里面却住着归有光的喜怒哀乐，庭有枇杷树，今已亭亭如盖，就如他的思念一样，蔓延无边。而好在，他有枇杷树可寄托自己的相思，若树有情，必懂得他深沉而又缠绵的思念，不像我，我的老房子，除了荒凉，一无所有。

    我的老房子，承载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

      那时候，老房子还没有老，披一身黛瓦，几经风吹雨打依旧英俊挺拔，风里雨里，它就立在那里，我见过它在风和日丽中对我微笑，我也见过它在滂沱大雨中为我着急。

  那时候，老房子还住着位老人，白发苍苍却面容慈祥，抽着旱烟在烟雾缭绕中对我说：不要惹爸妈生气，不要太调皮，不然爷爷就不疼你了哟。

    那时候，老房子周围还绿树成荫，房前屋后阡陌纵横，鸡犬之声此起彼伏。那时候我还少不更事，每次用石头就可以在土墙上肆意涂鸦，一个人玩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难过的，玩累了就倚着墙安心睡去，在老房子的怀抱里睡得很香，偶尔还做个好梦。

    那时候，和小伙伴玩到日暮，看到炊烟消散在夕阳的余晖中，闻到从老房子里飘出来的柴火味道，不用母亲扯着嗓子喊也会不由自主的往家赶，等着我的一定是热腾腾的饭菜。那时候，爷爷安享晚年，爸妈辛勤劳作，我无忧无虑，三代人就这样住在老房子里，和老房子相依为命。每年老人生日的时候我们都要在老房子前合影，好像这个住着三代人的房子，才是这个家最大的主人。那时候，老房子是年轻的，我们是幸福的。

  一年年的，我才发现，老房子在慢慢老去。由于地处滑坡地段，每下一次雨，老房子就要陷下去一点，这个过程短暂到使我的老房子一夜苍老，到最后它伤痕累累，我曾抚过它的伤口，却隐约听到它的无奈叹息，它一定知道，自己不可能再为我们遮风挡雨。最后疲惫的它终于熬不住了，被一场滂沱大雨彻底击垮，三代人就这样匆忙搬了出来，搬进了另外一座没有温度的房子，不会再有我老房子的冬暖夏凉，不会再有土墙任我涂鸦，不会再有风吹房檐雨湿黛瓦，它被夷为平地长满杂草，一片荒凉。更让人难以释怀的是，抽旱烟的老人不会再叮嘱我，他随着老房子一起，化做了泥土长眠于地下，父亲母亲还在那片土地上深情写诗，我背着行囊远走他乡成为心怀故乡的异乡人……

  老房子，看着我从少不更事的孩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然而最后它被夷为平地归于宁静，埋藏着多少幸福又心酸的往事。它除了荒凉，真的一无所有，早已没有炊烟呛鼻，而我为何会在它曾立过的地方泪流不止？

  归有光之妻手植枇杷今已亭亭如盖，让他的相思得到寄托，而我如今用文字书写我的老房子，愿它在我的记忆中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