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将灰白的麻秸由长长的几根折成一大捧,清脆柔弱的断裂声之后是火焰将它们吞没后诡谲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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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小小的板凳上面对着灶台黑黢黢的洞口,灿烂的火光照耀着她的脸。
我梦见自己的一种身世:漆黑的麻地里,无数的虫鸣和蛙声,四周密布着麻叶和浓烈油菜花的味道,脸上身上都像是被各种叶子划过而火辣辣的痒,被抛在那的我,经过很长时间之后在遗忘与编织的往事中成为做梦的我。
梦的真实程度不及它对现实所造就的后续影响。它延伸进了现实中。
不足以信任的梦境迫使我去追寻更加真实的情况。
我想到自己也曾经凭借着亲属关系而做出的任性行为,想到自己以一种最基本血缘关系中的参与者而胡言乱语胡蹦乱跳的神态样貌。
在与自身以外的人类个体的交往中,除去了血缘关系作为必然的偶然性,我能在他们面前做的那些事的根据是什么呢?
我总会做一些奇怪的想象,原因在于清楚地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无法真实地做到。进行想象的好处是可以有无数次的尝试,而坏处是那尝试永远也没有尽头,就像在麦田里寻找最饱满的麦穗。
有时候,我想象也许自己可以先死一下,那么之后或许就知道到达死之前自己最在乎什么。可往往在将死之前,当想象带领自己走向最高处并终要坠落之前,只是一片空白。
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奶奶仍旧盯着那团火。她的一只眼睛坏了,黑色和白色浑浊在一起,眼眶由于某种土方法的失效而不完整永远血红着。她只是盯着那团火,嘶嘶的声音和焚烧的好闻的味道包围着她。
我想象自己一天拿过奶奶递来的纸条。我曾试过教她认识数字,我在地上画着数字,让奶奶记,那个尝试失败后奶奶确实不认识任何字符。但她将那张纸片递给我,不像平时只是因为不知道字符蕴含的意思而对一切字纸的敬惜,她递过来,像是说那很重要,并且是在她知道的情况下。
我接过纸,势必一阵眩晕。那上面一定暗示着我的某种命运,一种足以解除一切迷惑但以无法接受的震撼作为代价的重要事实凭证。
它或许说明了一直以来心虚地依仗着的血缘基础的崩塌,并使我一下子弄懂所有他们的宽恕和我的不可饶恕。
由于无法证明自身具有任何与围绕着我而使我受益的一切人事物所匹配的价值,我便不得不思考存在与否的问题。
奶奶做好了饭。她总是将菜放在饭上,所以她将锅掀开的时候,那个闻到很香。
奶奶喊了我的名字。坐在堂屋门口的我便不知哪儿来的倔强非要等着第二声喊才肯缓缓从凳子上站起身。
下也下不停的雨,我也想象着有人永远地活在雨中。
我越过院子里的雨,快速地踩破地面上一个个平静的水洼发出好听的啪嗒啪嗒的声音。
我所期望的人们没有找我,但我发现炉子上咕噜噜的菜真好吃,便把一切都抛到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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