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

        说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成长的故事。这样的故事可能早已经烂大街，落入俗套。可我相信每个人的故事都是独一无二的，也觉得它一定有穿越时光的魔力，因为仿佛冥冥之中很多事早已命中注定。

      一个人的记忆从何时开始，我想大概是三岁以后吧。三岁以前的记忆似乎成了空白，如烟似雾，可是有一个梦魇至今也挥之不去，午夜梦回，时常浮现。梦里四合院里的白鹅斜着脖子追赶一个年幼的小女孩，那“嗞，嗞，嗞”的声音仿佛有穿透一切的能力，以至于长大后还让人觉得犹在耳畔。在扁长的鸭嘴触碰到小女孩脸颊的那一刻，梦醒了，惊魂未定，张大口努力呼吸，伸手不由自主抚摸上脸颊，似乎还有一丝的痛感残存。

        人们都说，幸福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愈，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我很多时候分不清楚自己是前者还是后者，或者不同时段二者皆有。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个在别人口中温柔美丽的女人、那个和我血脉相连的女人......我们本应是世上最亲近最熟悉的人，而在我有了记忆之后，居然没有你的半分影子，你所有的音讯。都是通过旁人的口若有似无地说出，以至于今日我内心都还是无比的好奇。父亲说：“想知道啥样，你去照照镜子呗，和你一模一样的长相，除了比你瘦点、白一点，没啥两样的”。这还是成年以后，父亲第一次和我说起她的话题，也许有很多事埋在心底并不代表忘记吧！

        小时候，大人最爱吓唬孩子说的话就是：“你是我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再不听话我就把你丢到垃圾堆里去。”那时候我就会很害怕地想:"我的亲身父母一定是捡垃圾的，而且心肠无比冰冷，所以才会把我丢掉。”再大一些，总有人对你说，你不是亲身的，一遍一遍又一遍，“你不是亲生的”这句话仿佛就像一粒魔种，在心底里生根、发芽、长大。于是你开始用小心翼翼的眼光打探周围的人和事，心越来越敏感，包裹得越来越严，以至于信赖谁就如捡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等再大一些得时候，关于“求学”这件事，直到大学毕业都觉得它就是我人生中应该也必须完成的一个任务。从不觉得我是在为人生而奋斗，也不觉得在为理想而拼搏，似乎“读书”这件事让我稀里糊涂又感觉必须笃定坚持。我不知道我性格里执拗的那个部分是怎样长大的，只记得记忆里的只言片语刺激它生根发芽，“她不会考上大学的”，“她一看就是没出息的样子”......。灵魂如树，也许你灌溉它什么，它就会变成什么样。

        我性格里还少了“柔情”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何时弄丢的。依稀记得外婆单薄的身板总是抱着我，喃喃自语地念叨：“我可怜的儿啊，你要好好读书，将来上大学，外婆会等着你。”这很轻很轻的声音，渐渐告诉我什么叫做善良，并伴我走过了无数的艰难岁月，让我想哭的时候感到温暖，想放弃的时候感到力量。人人都说父爱如山，可在我眼里它不仅有山的厚实，更有阳光的温暖与刺眼。我的父亲，记忆里特有的体香最能安定我的魂魄，他的脚步也最能让我惊喜。他说每次忙完几天的工作后，就会想起放在保姆家的幼女，忙完后连水都没喝就想去看看。有次才走到门口，就看到调皮的幼女被保姆追着打，你说你一个做父亲的怎会不心疼呢，眼泪都快忍不住掉下了，可转念一想，孩子不听话人家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你说你为了避免尴尬躲在门后等我被打完以后再进去，抱着我嘴里还要说娃娃不听话添麻烦了。你说不为人父母，不知道养孩子的艰辛，一个男人带着一个一岁不到的孩子，夜里孩子的哭声让你时常感叹命运太苦。你说你一个月工资四十八块，有三十块就是我的保姆费，一个礼拜工作之余来看看孩子已是不易，逢年过节来接孩子回家过节更成了惯例。种种往事，你说得恍如隔世一般轻松，也许我也不能体会一个曾经年少单亲父亲的苦吧！你说我欠你的估计一辈子都还不了，这不是养育费的问题，而是余生中你为了你的幼女无奈的选择，忍受的不易吧。这一切或许也只有我成年之后，经历种种坎坷，回头去看时才体会到老父亲当初的那份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