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儿不多，像连升说的，是个小活。午饭前刚好干完。
连升媳妇烧好饭菜，叫老哥俩喝酒。
云时在井边，用稻草仔仔细细地刷洗泥刀，泥刀上有很多锈点。以前可不是这样，云时的泥刀，怎么可能会生锈，向来锃明瓦亮，见砖见石所向披靡。
我废了，泥刀也废了？
云时有些出神。
洗好手，坐在桌前。
这一顿有酒。不是招待匠人，是给朋友准备的。
按云时的规矩，给东家干活，上午干完，是不吃午饭的。一整天的活儿可以简单吃点。
连升说了，我们有阵子不喝酒了，就今天！你也别给我讲你的规矩。
菜很丰盛，红烧肉，酱爆虾，白斩鸡，老鸭汤，脚蹄笋尖，小青菜，韭芽豆干，花生米，凉拌黄瓜。酒是连升存的茅台镇上的酒。
以前喝酒，两个人喝酒就这架势。云时的老婆也会准备一桌子的菜，酒也是云时存下的好酒。
不能说，不能想。
动筷！先吃点菜！
走一个！火辣辣的一条，好像要把喉咙烫穿，过瘾！
酒，真是好酒！
吃一口红烧肉，肥肉软和，瘦肉弹牙。刚刚好！
放下筷子，慢慢咀嚼。
不要放筷！连升媳妇在旁边跟云时说，没啥吃的，不要客气！
还说没啥吃的，太丰盛了。
素菜，远处的素菜，够不着，云时也不会站起来去夹，只稍微夹一些够得着的。
连升知道，隔一会儿，就把远处的菜和近处的对调一下。
吃一块红烧肉之后，云时再不动荤菜。不是烧的不好，几十年来都是这样，东家再客气，云时都不会动第二筷子。
大家都不容易，一个荤菜，有时一家能吃个把星期。还有小孩子，你上桌，小孩子不能，女人不能。动一筷子，意思一下。
连升在边上说，多吃点，你筷子怎么又搁下了？要不我给你夹？
连升知道，这句话向来管用。云时怎么可能让连升夹菜，在自己朋友面前是万万不能摆谱的，会被人笑话。
云时很克制，夹好一口菜就放下筷子，酒呢，两个人碰一下，也不会干掉，泯一口，回味一下，让酒走到身体的每一个毛细血管。
两个人，说点陈年旧事。说说小时候淘气的把戏，两个人都开心地大声笑起来。
多少天了，云时都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笑过了。现在的笑声里有过去的味道，有踏实的力量，还有一些美好的怀念。
吃完饭，连升挽留云时喝茶，云时说，我得回去喂喂鸡，好像有几天没喂过鸡了，恐怕都要饿死了。我怎么才记起来？
年龄大了，忘性也大。
那就不留了。
连升媳妇从屋里出来，给云时说:“云时阿哥，工钱给你结一下。”
云时笑着说:”不急，好像连升不到我那里去了一样，缓缓吧。急什么！*
说这话时，云时充满豪气！活做好，拿工钱，天经地义。当场就拿，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味道，好像我就是为那点工钱来的。活做好，等几天，虽然手艺好，但也不能完全保证没有瑕疵，缓几天，还可以修补。虽然云时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有信心！
推推让让之间，就有人情，大家走动也有理由不是。
那就缓几天！
要走了，连升喊住云时，崔家的狗男家里有点活，他找过你，你没答应。他知道咱俩是朋友，说我面子大。我都替你答应了！拣个时候，你去看看！
云时有点迟疑，站在原地，不知道该答应还是不答应。
那破沙发有啥好坐的，你看看你那腰，才几天就变成龙虾了。干干活，长精神。
云时对连升笑了笑，好吧，我有空到狗男家看看。
连升大声说，你的那些好酒不要放得酸了，你得请我喝酒！
好好好！请你喝酒！
云时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喂鸡，安排到狗男家的时间，想着连升来的时候给他烧点啥菜。
有事情想了，云时觉得自己走路都有力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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