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记忆

妈妈蹲在我和哥哥中间，嘴角带笑，却眉毛微蹙，神色微愠地看着右边的哥哥。五岁的哥哥左手包着纱布，却笑得十分开心，脑袋上的头发竖立着，昭示着无尽的精力。两岁多的我显然不愿意被陌生人摆弄，也可能刚被哥哥修理，怒气还没有消散，胖胖的包子脸写着大大的不开心，眉头拧成了一团。

拍照的地点是老木屋后面的竹林，十分安静。也许上午的阳光漏过叶间在林间落叶上留下如鸡爪般的白斑。秋天的风干爽而轻快，穿过竹林的细泉只留得一丝细带，和着竹叶的婆娑之音和快活的鸟鸣声一路顺石而下，爬进了屋前的蜿蜒小溪去找它的伙伴去了。

妈妈说，拍照前不久，哥哥模仿大人将手指放在了抽水房机器的入风口，结果四个手指被吸进去绞成了棉花丝，送到医院清理之后疼得哭得失了颜色。据说奶奶倒是因此而放了心，因为算命先生说需要经历此劫哥哥方能长大成人，这是命数。

对于我的表情，妈妈倒是不奇怪。在她看来，我从小就是个不爱笑的孩子，也不屑于讨人欢喜的把戏，例如甩脑袋、拍手，非要用某种条件诱惑方才勉而从之，实在是个无趣的孩子。跟哥哥那种人见人爱的开朗活泼的性格想比，我简直就是个早熟的小老太婆。

可是看看时间对我们都做了什么？四十年的时光，美少妇成了满面斑纹的老妪，老父去世的两年时间，母亲从冷淡抱怨抽离出来，却变得前所未有的脆弱，让哥哥和我不知所措。尤其是哥哥，妈妈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让他惊慌失措，完全承接不住。我们忘了，现在的妈妈跟照片里的妈妈竟然已经不是同一个人。现在的她似乎更像一个需要无限接纳与爱护的孩子，却又紧紧抓着母亲的特权要控制她儿子的斗士，每天诚惶诚恐，偏要装得若无其事。时间竟然可以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吗？也许我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正如她也从来没有了解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