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父亲仙逝有九年多了，在母亲还健在的时候，我觉得老家还在，好像父亲也不曾离去一样，对父亲的去世没有过多悲伤。但是母亲走了以后，我就真切感受到“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的伤感。生活了大半生生活和思念的家不在了，每逢节假日，想起老家、想起童年往事，心里有些落寞惆怅。

我小时候，父亲总是很忙碌，我不大会看到他。父亲除了种田地，还养了一班鸭子。每天早上父亲很早起来做了农活后，把鸭群赶到门前的浦里，这一整天他就跟这群鸭子一起行走，他们从洪家桥游逛到西堑、厉家等地。中午时，和父亲一起看鸭的哥哥就回家来吃午饭，饭后他背一大袋给鸭子吃的稻谷，带上给父亲吃的午饭，回去找他们。傍晚时分父亲就带着他的鸭群回家来，再忙着给他的鸭子喂稻谷。他想要吃晚饭时，如果我们没做好，他就会很生气，逮到谁就骂谁。那时我特别怕见到父亲，常常躲起来不让他看见我。记忆中父亲慈爱不多，而严历有加。父亲长年累月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为一大家人的生计奔波，过度劳累后脾气也会暴躁些。生活太辛苦，自然也少些温情。

父亲脾气急燥，但心地善良。那时我们家有一群鸭子的支撑，家境还算好，但家里人口多，生活也不富裕。可是父亲却很慷慨，时不时地接济一些家境不好的亲朋好友。一次次送我叔叔几十只鸭子让他养，让他好好生活，但是叔叔不争气，过一阵子就把鸭子卖光了。有一次他们兄弟俩吵架，父亲对叔叔狠铁不成钢，操起扁担要打他，却下不了手。后来叔叔和我们说笑，说父亲这人兄弟情深，还是很疼爱他的。父亲常借钱给邻居们，给到村里来办事的远方朋友提供吃住，接济亲戚家孩子们来家吃住玩等。母亲偶尔也嘀咕，自己家里都顾不了，咱还把钱往外撒。我偶尔也想要是父亲把这些钱都用来供姐姐哥哥们上学，让他们有机会通过学习改变自己命运，那他们现在的生活应该会更好一些。

记忆中父亲身材魁梧，四方脸面，是个很健壮的男人。大眼睛、大鼻子、翘嘴巴，年轻时应该蛮帅气。他不抽烟，偶尔喝些黄酒，吃的都是些粗茶淡饭。父亲身体一直很好，我几乎没见过他因患病而在家休息的时候。他牙口好，70多岁了还能把豆子嗑得嘎嘣响。

父亲喜欢看社戏，只要村里或邻村有社戏，他晚上都会去看戏。70岁左右父亲不养鸭子不做农活了，他白天晚上都可以去看戏。他不喜欢去姐姐家串门更别说住夜，但是要是她们村做社戏，他就高兴地到她们家去并会住上几夜。父亲一辈子看过很多戏，看戏是父亲最喜欢的消遣，给别人讲戏也是他的爱好。正月里姐姐姐夫们来拜岁，父亲就绘声绘色地给他的女婿、外甥、外甥女们讲《狸猫换太子》《薛仁贵》等戏本，这是父亲最开心的时光。老年时期的父亲，脾气温和、慈眉善目，见到我们时总是喜笑颜开。

父亲80多岁后，腿脚不灵便不怎么出门。大多时候他就坐躺在门口的椅子上，眯着眼想他的心事。他偶尔会去村祠堂坐坐，去人堆里找寻热闹的气氛。父亲耳聋严重，听不到人家说什么。他有时会问：你们叽叽咕咕的说啥呀？我们去看他时，他老唠叨：耳朵聋了，眼睛也不好使了，都认不出你们了。我儿子叫他外公时他会说：你是嘎人唉？你从嘎里来的呀？我靠近他耳朵说：是我儿子，你的小外甥。他说：哦。我们给他吃的东西时，他会说：哈，嘎哞唉，好吃的啊。活脱脱一个憨厚的老小孩，每次我要离开他时都心生怜惜和不舍。

2013年夏天，父亲渐渐吃不下饭，只能喝点水、牛奶等流质食品。请医生看了说没啥毛病，就是人老了身体各个器官都退化了，挂几天营养水看看，有可能过几天会恢复吃饭。但是一周下来他喝东西的次数更少，每次给他喝水，他牙齿扣得紧紧的，倒进去的水全部都流出来。后来就滴水不进，靠每天挂水维持生命。

父亲没有熬过那个夏天，于2013年7月26日晚23点23分走了，享年92岁。父亲一生勤劳健康，走得非常平静、安详，是寿终正寝，想着他是去他方世界安息，我们都平静地接受他的离去。

父亲一辈子勤劳朴实，乐助好施，在村里村外有好口碑。父亲葬礼那天，亲朋好友上百人，送丧的队伍长长的，差不多从我们村排到杜桥街了。 “种田地戴月披星足迹长留村口，为亲邻呕心沥血光辉永照人间”朋友为父亲写的挽联，是父亲一生很好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