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瑞士回来的路上,在女儿的带领下,在机场的免税店买了一块表,wenger。手表精钢材质金属蓝的磁面,在满墙的成列品中,我几乎一眼就选中了它。当售货员把手表放到我手上的那一瞬间,我已决定为它解囊。精钢的低调与工业蓝的朴素结合显得精致而谨慎,对于我有着致命的诱惑。这种动不动就消失的和隐藏的风格,让我着迷。除此之外,我很需要一块表,我需要游丝摆动给我一个提示,告诉我现在的时间。经验老道的柜姐很快就判断出我的来处,体贴地帮我调整北京时间,No,No……我伸手阻止,不要拨,不要拨它!柜姐微微一愣,也不多说,很快包好了表。
我会让时间比我所在地晚六小时。我回头看女儿,她的脸转向别处。没有人知道我的时间为什么会晚6小时,但她知道,有许多事,我和她之间,我不说,她也懂。
周围有许多对腕表感兴趣的人,他们喋喋不休,仔细端详,度算着口袋里的金钱价值与手表价格的关系,他们中很少有人和我一样需要一个时间提示,他们需要一块表,更多或许是一份感情,一个身份,一个念想......如今就一般人而言,仿佛都不太需要手表提示时间,人们获取时间信息的途径太多,手表也早已不是单纯意义上的时间,wenger对于我更多的确是时间上的提醒。我需要这擒纵机构告诉我,现在的欧洲时间比我所在地的时间晚6小时,当我想给女儿打电话的时候,她很可能在睡觉。
那年女儿去西班牙作交换生。
夜里睡觉梦见女儿,在梦里我牵着她的手,一起散步,她的手小而柔软,有一点浅浅的汗意......早上醒来呆坐在凉台上,等着冬天的阳光照过来,想起她在家 时我们一起坐在没有温度的冬阳里,就着红茶,讨论“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和“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谁的境界更高的场景,身体不知道是哪里有了酸痛的感觉,我想她了!我打开手机想看看她的状况,恰巧微信推送消息,正好是女儿发的状态“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是一闪这条信息又删除了,我有瞬间的窒息。她想家时,我正想念她的,这就是所谓的母子连心吧。我拨了她在当地的电话,她有点兴奋,但她的忧伤通过电话线,流沙一般一点一点慢慢地侵噬着我,然后淹没了我,我在流沙中感到无助。“妈妈,我昨天晚上梦到了你......”她的哽咽来到了我的喉头。“我也是”我想这样表达,然而我不敢,我怕加重她的忧伤。我们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冬天的阳光来到我的凉台。我偷看腕表,计算地球另一边的时间,她那里已快凌晨1点,“去睡吧,已经好晚了!明天还要上课呢。”“嗯......”“喔,想家时,就给我打电话吧,我一般都在的......”“好的,有时我想你可能已经睡了”“不用顾虑的”有一声压抑的叹息,很轻,很远,很长,又过了许久电话那头才有“叮”的一声,电话挂掉了…… 夏天,因为欧洲实行夏时制,我和女儿的时间相差着6小时,冬天还会更长一些,我会因为不安而不顾时间的把电话打给她,她也会因为思念在午夜叨扰我。渐渐地,我们都接受了的事实,也渐渐趋于理性。女儿大学毕业后去读硕读博,依旧和我有6小时的时差,我们就像两块腕表,永远都有自己的运行机制,不同的时区,不同的轨迹,不同的空间。我仍会因为忽然读到一个美丽的句子,或者看到一个负面新闻忘记她地的时间,拨通她的电话,她却很少在半夜叨扰我了,她知道我偏头痛的毛病,常因为休息不好而发作。
母亲的家和我在同一小区,相距不过几百米,每天晚饭后去她家,已是多年的习惯。母亲还没有老到需要我照顾的地步,我有时去时母亲已经躺下休息,很多次我都以为母亲根本不知道我去看过她。可如果某一天因为出差没有去看她,她会差保姆来问我,她的不安每次都会准确无误地传递给我,待到我出差回来再去看她时,她把一大盒卤鸡蛋和鸡翅膀交到我的手上,她一直认为出差很辛苦,必定吃不到我最爱的卤蛋。“我做的,拿回去吃”“好的,谢谢妈妈!”“吃不完要放冰箱哟”“我知道”“不知道咸淡合不合适?”“都吃了几十年了有什么不合适的,肯定好吃的”“是呀,几十年一定都吃腻了吧?”“怎么会腻?我好喜欢这个味道”我打开饭盒,满盒乌溜溜的卤蛋散发着迷人香气,那是我家老卤的味道!母亲好满足的样子,转头看她的京剧频道,电视声音开得好大!唱的都是一些忠肝义胆、英雄豪杰的故事,母亲从来都不会听腻!回家的路上我把一盒圆黑的卤蛋紧紧地抱在胸前。
坐在午夜的凉台上,黄昏的丰润和子夜的通透同样感性。母亲已经入睡,偷看腕表,女儿那边下午6点钟,应该在回家的路上。我轻轻地嗅着手指,上面还留着卤蛋的香气,头上的风铃在悄然发声,那是女儿从阿尔卑斯山带回来的牛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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