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我正在床上修改以前的一篇旧文,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我想,肯定又是对面站台上那些劳累了一天的工人,下班后总是喜欢用酒冲淡疲惫,而又没把握住量在一起喝醉了。喝醉的人总是会忘了自己是谁,天南地北的海吹,也避免不了相互扯皮。所以听到吵闹,我坐在床边纹丝没动,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外面的喧闹持续了一段时间,好像还不准备停歇,声音反而越来越大了,拼力透过窗户缝隙往屋子里挤。不光有人声,接着传来的是不知敲击什么发出的近乎野蛮的哐哐哐声。声音很急促,得理不饶人似的,在寂静的夜里一点点漾开,又向远处荡去。敲击发出的刺耳声音撞击着耳膜,不容人拒绝就传进了耳朵里。
听起来好像并不是对面的工人喝酒后的喧闹。那些人喝酒后顶多嚷嚷几句,把身体里的困乏通过酒精的麻醉,再通过几个没有边沿的,带着几句荤腥的说笑倾泻出去,也就回寝室睡大觉去了。一觉到天亮,又是崭新的一天,又开始重复昨天的劳作,劳动人民历来如此。
外边的喧闹好像一时半会都不会消停,我忍不住也打开了窗户,趴在窗台上往外看。已是秋末时节,一股凛然的凉气随着打开的窗户铺进来,身上顿时有森森冷意。刚刚下过一场秋雨,空气中弥漫着非常浓郁的湿润气息,还有门口那些花草氤氲而来的很薄微的清香之气。
夜色朦胧,大路上漆黑一片,影影绰绰看见路上有几个人来回走动,那些喧闹声就是从他们那里传过来的。敲击声依旧刺耳,但时断时续,好像是三四个人在吵闹,毕竟离得远,虽然听起来很喧嚣,声音却有些模糊。我屏住呼吸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出了一些子丑寅卯。原来又是前段时候半夜被人敲锣要账的那户人家的儿子,这一次又被人来追帐了。
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还是上次那个要账的人,只是看这阵势,颇有风卷残云,不达目的不罢休之态。想起那个被追债的母亲,事后愁容满面的诅咒着自己的儿子,还又为自己的儿子开脱的神情,这一次他们恐怕又要为儿子的事情心力交瘁了。
上一次就是因为他们要账,半夜里忽然锣鼓喧天,那锣鼓好像是用以前那种旧脸盆代替,敲击起来声音很响很响。那一次,要账的好像不知道债主家的具体位置,就一个门口一个门口的敲,特别还是在夜半时分。左邻右舍,也可以说是那条街上的人们,都正在自己美丽的梦里游荡的时候悚然惊醒,一个个心里咚咚咚乱跳,那种懊恼的心情可想而知。不知道那件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总之本来睡眠就不好的我,差不多到天亮时,才重新进梦乡眯了一小会儿。
这件事情过去了大概有三四个月,同样的一幕又被复制发生了,不过这次的时间早些,大多数人家都还没有入睡。借着那边过来的车灯,我也看清楚了,大概有三四个人,不过他们敲击什么发出的哐哐哐音,和上一次敲脸盆发出的声音比起来,更是有点瘆人。乍听好像在硬水泥地面上用玻璃片狠狠剐蹭撕裂声和猛然撞击后发出的沉闷声相融合,仔细听又好像要把整个宇宙都毁灭时那种不顾一切的轰然倒塌,马上就会变成断垣残壁的咆哮声,又有那种狠狠挖掘耳膜的刺裂声,还像是拼力砸击城门,很快就能破城而入,正面临紧要关头的悲状声。总之,直到看到他们手里拎着的那一大块铁皮,我的心忽然有种尘埃落地的感觉,又把心放回来肚里。
一个人大声吆喝着,敲,敲,要使劲敲!我要了五年的账了还没有要回来,我也不能让他们过消停!
因为离得远,也看不清是否有出去调解的人。我们这条街上大多都是外来的住家户,整条街总共也没有几户人家,虽说是一条街上,一个个房子一字排开,真正离得近的没几家。再说这样的事情毕竟光凭邻居出面调解也不起多大作用,人家主要的目的就是还钱,钱一到手就万事大吉了。我也看不清到底那青年的父母出来了没有,估计他们也害怕出来,深怕变成要账人的攻击对象。我们一条街上住着,也都知道那对父母是老实巴交,胆小怕事的人,不想怎么就生了这样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也真是让人唏嘘。
那个青年父亲在一个学校当保安,五六十岁的年纪,下班了还会抽空跟着别人卸水泥,一百斤的水泥袋子从车上拉下来,抱在怀里,很快再把它搬到顾客需要摆放的位置。一车水泥通常是十吨重,折合起来有两万斤之多,卸完最少也需要一个多小时。冬天还好,如果是夏天,穿着单薄的衣裳,还是满身的汗水,细腻的水泥粉经过汗水的调和,一会儿身上衣裳沾着水泥的地方就会变得硬块,在和身体摩擦,软弱的肉体根本就无法对抗的。所以,即使是夏天,卸水泥也要穿得非常厚,但稍不注意身上还是会被水泥磨伤,留下块块疤痕。
青年的母亲,儿子离婚后,给她留下了一个小孙女,现在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一个很机灵的女孩子。她手里有一文钱,哪怕攥得快要破损,仍旧舍不得花出去。跟随着奶奶生活的女孩,因为奶奶节俭,衣服也几乎没有添置过一件,大多数都是别家孩子穿过送给她们的。孩子小,只要洗的干干净净,这倒也没有什么。只是奶奶过分节俭,孩子几乎吃过没有什么零食,所以那孩子看见别的孩子吃零食,总会忍不住眼巴巴的看着,那种艳羡估计只有她自己知道。我因此也很多次送给那个女孩子一些吃的,她看见我也总是显得很亲近的样子。不过奶奶好像是严厉警告过她,不许她随随便便的吃别人家的东西。所以很多次给女孩吃的,她刚开始都会摆摆手拒绝,但你笑着执意给她,又因为熟悉,她也就很快就接住了,并且亟不可待的送进嘴里。
而这个孩子的爸爸,那对父母的儿子,却在外面花天酒地,到处留情,把家里的一切都搞得一团糟。
说实话,与其被人家半夜里敲锣追债丢人,还不如他的父母直接把钱还了,也免得要账人在外面给他们造成那样坏的影响,让他们不好做人。可是又一想,如果儿子在外欠账,父母跟在屁股后面巴巴地还账,这不是又怂恿他们那个儿子在外面不务正业瞎胡混,而衰老的父母会有能力支撑吗?
唉,碰到这样的孩子,估计他的父母也早就头痛不已,左右都为难,甚至要被逼疯的节奏。
远远的又一辆车驶过来,一束强烈的光照在几个人身上略过,车子打了一个旋站住了。听见有人喊到,他的老板来谈事来了。
又喧闹了好一会儿,才又恢复了夜的宁静。楼上的灯光一盏盏慢慢都熄灭了,人们都又进入了梦乡,但我知道,对于那对父母来说,应该又是一个不眠之夜吧!
有了这样的孩子,父母能奢求会安稳的晚年幸福吗?
夜闭上了眼睛,不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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