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爷爷

      爷爷去世已经九个年头了，最近几年，爷爷时常进入我的梦乡。

    去年腊月二十，我家搬家，爸爸、姐姐和堂姐从榆林回到清涧给我暖房。他们二十一起身给爷爷上坟，本来我也是要去的，因为家里孩子多，没有人看管，所以我又失去了一次祭拜爷爷的机会。不知为什么，每次家里人给爷爷扫墓的时候，我总是或这或那总会与之失之交臂，不是我不想爷爷，恰恰是因为我太思念爷爷了。

    爷爷活着的时候一辈子没有上过坟。大概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吧。爷爷的母亲，也就是我的老祖母，老太太活了91岁，先前大概身体还不错，不过从我记事起，就经常听奶奶说她在爷爷家的炕上坐了十几年，这期间爷爷经常对他的妈妈说，他和奶奶会尽心尽力照顾她老人家。爷爷说到做到，奶奶说记得有一年，爷爷外出做事，过了好久才回到家里，他一回来就问奶奶给他妈做的吃饭了没有，奶奶说因为忙着插猪食，还没有来得及做饭，爷爷当即就跟奶奶翻脸，第二天就把两头猪拉出去卖了。奶奶后来说买爷爷的猪的那家人不定会高兴成什么样，会在村里炫耀他们买了两头多么便宜的猪，说不定还会在过年的时候请村里人吃猪肉呢。自此，我爷爷家再也没有喂过猪。等老祖母入土之后，爷爷从来没有在坟头给她送吃送喝，因为在爷爷看来，老人在世的时候尽孝要比死了之后烧纸强到一千倍一万倍。而清明或过年祭祖的任务，就交给了爸爸和二爸，再后来这个任重道远的任务就由爸爸领带弟弟们完成。

        有一次，我和一个朋友聊起爷爷从没有上过坟这件事时，朋友笑着说：“你爷爷很有个性。”是的，爷爷是一个很有个性的人。2012年秋爷爷病重，爸爸兄妹三个商量了以后，把爷爷从榆林送回老家邢家沟村，前前后后两个多月，爷爷就匆匆告别人世。后来在姑姑哭爷爷的词中听到，那时候应该让爷爷住院，说不定不会走的那么快。到现在奶奶都说，爷爷是拉肚子拉死的。我们都知道拉肚子的时候肚子是会很难受的，有时五脏六腑会翻江倒海，当浪潮到达顶峰肚子会向雷鸣一般震响；有时肠肠肚肚会生闷气，让你一整天欢实不了。而我的爷爷拉肚子拉了三月之久，吃什么药也无济于事，后来药吃不进去；那就打吊针，堂姐负责扎针输液，最后针也扎不上。就在那样的状况之下，爷爷从来没有哼过一声他肚子疼，但奶奶洗出去晾在铁丝上的一块块床单，爷爷的一条条裤子告诉我们，爷爷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他却硬是将这疼痛咽在肚里。或许爷爷那时候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那巨大的疼痛，后来我经常这样安慰自己。

爷爷去世的当天，姐姐说她在电话上问了奶奶，爷爷并没有难以瞑目，我们的心里稍稍好受一些，我甚至感觉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爷爷终于走了，到现在我都不理解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想法，也许是受奶奶的影响吧，奶奶经常说自从爷爷生病得脑梗，她伺候了八年，八年期间，我唯一伺候爷爷的一段时间，就是2010年冬到2011年春，奶奶的腿被车压伤，我负责给他们老两口做饭，现在算来，那时离爷爷撒手人寰还不到两年，而我却没有好好珍惜。正如人们常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我是他们的孙子，就轻易地原谅了自己，还心安理得地找了一个借口，希望奶奶在她人生的没班车上，没有拖累地搭着。现在，每每想起奶奶形单影只，盘腿坐在她的小平房炕上，表情呆滞，一股自责之感就会涌上心头。

    幸好爷爷大度不计较我们小辈，我没有去给他上坟，他知道我是以他为榜样；我没有在得知他刚去世时过度伤心，他知道我替奶奶着想；我没有在他在世的时候多伺候他，他知道我那时候太年轻。可是，爷爷啊，你知道吗？你的孙女很想你，经常会梦见你。原先在岔口住的时候，在客厅窗户的对面，偶尔会看到一个老头，身材跟爷爷很像，每次我在梦里见到爷爷，就会站在窗口等待那个老人走到他的侧院。后来，听人说那个老头年轻的时候当过县上的领导，文革时期还被批判过，我就刻意提醒自己，不要把他和爷爷联系起来，被人拉上台批判，那是多么可怕。

果然，爷爷在我梦里出现的时候总是和颜悦色，要知道爷爷年轻时，在外人看来是很凶的，也很有农村书记的霸气与魄力。而我，在梦醒时总像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