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患难始终, 休戚与共。

患难始终, 休戚与共。

作者: 悟理趣道 | 来源:发表于2019-11-07 17:57 被阅读0次

    苏轼与苏辙是同科进士,同一年考中制举,同为北宋时期重要的政治家,同列于“唐宋八大家”之列。他们的政治立场也基本相同,因此共同经历了仕途的辉煌时刻,也共同遭遇了政治的低谷阶段。宋神宗熙宁二年(1069),苏辙曾在制置三司条例司任职,因与王安石的助手、变法派的另一重要人物吕惠卿政见不合,很快被排挤出来,又因上书批评新法,几乎被治罪。熙宁三年,苏辙外放出任陈州学官。从此苏辙便不再议论新法短长。这种处世原则,是苏轼无法模仿的,因为这与他的个性太不符合。对苏辙的性格,“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末在《明道杂志》中曾说:“某平生见人多矣,惟见苏循州(辙)不曾忙……虽事变纷纭至前,而举止安徐,若素有处置。”意思是说苏辙的性格趋于沉静内敛,遇事稳重,思维周密。正因为性格稳重,虑事周全,情绪不冲动和不张扬,苏辙比苏轼更适合做官,在复杂的政治斗争和人际关系中,他不会冒冒失失地闯祸。因此,在党争激烈的政治环境中,苏辙虽然身处政府要冲,位高权重,但所受政敌的攻击,反比苏轼轻。

    相反的,苏轼则性情外露,他考虑问题很少深思熟虑,一般都是想到什么就说出来,心中藏不住任何不满不同的意见,因为“话之在口,如蝇之在喉”,如果忍气吞声则是辛苦自己,但说了出来,则会得罪别人。苏轼两相权衡,还是决定“与其逆己,不如逆人”,所以还是有什么就说什么。正因为如此,苏轼才会在一轮轮的政治斗争中反复起伏,历经了太多的波折与苦难。

    苏轼和苏辙虽然性格各有特点,但是两人都具有独立不惧、刚正不屈、不计较个人得失的品格,而且无论在多么艰难险恶的环境之中,彼此始终互相关照、休戚与共。苏辙一生都在为苏轼过于情绪化的性格和一张无遮拦的嘴担心,他不止一次地奉劝哥哥要少用诗歌讥讽时事,与不了解的人打交道要注意提防。但当苏轼因文字得祸以后,他又是不遗余力,四处奔走,向皇帝说情,动员各种关系营救苏轼。在这方面苏轼就像一个永远长不大、总是让人操心的弟弟,苏辙倒成了经验丰富、善于处理棘手之事的兄长。

    “乌台诗案”爆发前,御史台派出干将皇甫馔去湖州逮捕苏轼。苏辙得知这一消息后立刻做了两件事情,第一,连夜赶写一份奏章,请求朝廷解除自己现任官职为兄长赎罪。第二,立刻派人飞马赶往湖州,希望赶在皇甫馔到达之前通报消息,让苏轼有个心理准备。因为此事,苏辙被朝廷以“漏泄禁中语”贬为筠州酒税,就是管理盐酒税务的小官。

    苏轼被贬黄州后,苏辙也将到筠州贬所。苏辙心知这次兄弟二人同遭贬谪,也不知何时才得以再见,于是特意与女婿文务光奔驰二百余里前来陈州(今河南淮阳)为兄长送行,其实此时的苏辙本因俸少口多,已经穷困到“明日无晨炊”的窘境。自从苏轼入狱之后,他又奉养嫂侄长达一年,早已债台高筑,但他仍然亲自将兄长的家眷护送至黄州后才奔赴筠州。

    宋哲宗元祐六年(1091),苏轼被调往朝中担任翰林学士承旨,此时苏辙已经位居尚书右丞。兄弟同居高位,必然遭人忌恨。因此,奉诏当天苏轼便写了一道辞免状,请求继续外任,并于四月、五月先后上了《辞免翰林承旨》第二状与第三状。而苏辙也接连四次上书请求外任,认为“只可使弟避兄,不可使兄避弟;只可使不肖避贤,不可使贤避不肖。区区愚恳,竭尽于此。伏乞圣慈察臣深心,除臣一郡,上以全朝廷之公道,下以伸兄弟之私义……”(苏辙《兄除翰林承旨,乞外任札子四首》其一)兄弟二人为了保全对方争着留高位给对方,而甘愿请求外任、屈居下僚。不可否认,苏轼兄弟彼此推让官职的根本目的在于政治利益的考虑,而他们之间深厚的手足之情恰恰就是在这一点上得到了充分的表现,这不能不令近千年之后的我们肃然起敬。

    宋哲宗绍圣元年(1094),哲宗亲政,苏辙从门下侍郎被贬为汝州知州,苏轼从定州知州被贬为英州知州。定州距离英州千山万水,年届六十岁的苏轼年老体弱,左臂肿痛复发,此时英州的来人尚未到,定州送行的人又不肯前去,自己又无钱雇人买马。万般无奈之下,苏轼不得不绕道汝州,向苏辙寻求经济上的援助。苏辙送给兄长七千缗(相当于七百万文钱),解除了苏轼的燃眉之急和后顾之忧。

    宋哲宗绍圣四年(1097)五月,苏轼被贬儋州,苏辙被贬雷州。苏轼途经广西梧州的时候,听江边父老说苏辙刚刚经过,于是赶紧去追,并写了一首长诗给苏辙,相约在藤州相会并安慰弟弟:“莫嫌琼雷隔云海,圣恩尚许遥相望。”(《吾谪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至梧乃闻其尚在藤也,旦夕当追及,作此诗示之》)此时的苏轼穷困潦倒,疾病缠身,将赴遥远的海南,但他不改幽默的个性,拿自己与朝廷开玩笑,诗的大意是:琼州、雷州虽然被大海阻隔,但我们却可以隔海相望,以解除思念之苦,这不正是皇恩浩荡吗?这个洒脱的玩笑当然饱含着苦涩的滋味,此时的苏轼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在这份洒脱的背后,自然有兄弟之间两心相通的慰藉做支撑。

    苏轼兄弟俩在藤州会面后,在路旁找到一家小店坐了下来。两人的面色都是那么的疲倦劳顿,但这次宝贵而短暂的相聚让他们暂时忘掉了身心的困顿,甚至忘掉了自己正在贬谪的路途中。不一会儿,店家将汤饼端上桌来。苏辙勉强吃了几口,感到实在难以下咽,禁不住长叹一声放下了筷子。苏轼却满不在乎,一口气将那一大碗汤饼吃了个一干二净,还抬头对弟弟说:“吃这样的饭食,你难道还想慢慢地咀嚼品尝吗?”说罢便大笑着站起身来。佛祖释迦牟尼曾训戒他的弟子说,饮食只为疗饥病,饭菜即是药物,人们不应该执着于饭菜的味道。苏轼所努力践行的便是这苦行僧式的饮食观念。自从南迁以来,苏轼便处处以修行人自居。处境越艰难,就越是要苦修苦行:“平生学道真实意,岂与穷达俱存亡。”只有这样方才能达到修行的目的。而我们从这个故事当中就可以看出,苏轼与苏辙两人生活态度的差异,实际来源于对待苦难的不同观念。

    苏轼兄弟此次在赴贬所途中相聚,实属难得的机会,因此一路上走走停停,藤州至雷州不过五六百里,他们却走了二十五天,这似乎不合情理,但是只要细细想来,又非常合乎情理,因为按照朝廷的规定,苏轼一旦到达雷州,就必须尽快渡海奔赴儋州。兄弟二人之所以在路上拖延时间,无非是想尽可能远离在雷州迅速分离的那一刻。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二人同床而眠,朝夕相处,形影不离。六月五日,一行人抵达雷州。三天后,苏轼离开雷州,苏辙送哥哥过徐闻至海边。当晚苏轼痔病发作,呻吟不止,苏辙也一夜没睡,陪伴着苏轼,并且为他诵读陶渊明《止酒》诗,劝苏轼戒酒,于是苏轼作《和陶止酒》一诗:“萧然两别驾,各携一稚子。子室有孟光,我室惟法喜。”诗的大意是:我们又要远别,带着年幼的儿子;可喜的是你有贤惠的妻子相随,而我自从朝云故去后,只能与佛法相伴了。

    在困境之中,苏轼依然将自己的苦难置之度外,转而诙谐轻松地安慰一同遭难的弟弟,这份兄长的胸怀与深情真是让人感叹。十一日清晨,兄弟俩在海边依依惜别。苏轼登上舟船,回头望去,只见瘦高的弟弟向自己招手,内心的滋味真是难以言表。他们俩又怎么知道,这次分别竟然成为永诀。雷州一别之后,苏轼在海南度过了三年贬谪的生活,奉召北返内移之后,定居颍昌的苏辙曾多次给兄长写信,希望两个人在晚年的时候能同住一起。但是由于政治形势的急剧变化,苏轼最后还是决定住在距离京城较远的常州。没想到,数月之后,苏轼就在常州一病不起,撒手西去,终年六十六岁。苏辙隐退后,七十七岁时病逝于许昌(今属河南)。

    回望苏轼苏辙兄弟两人间的情深意长,令我们感动,令我们为之扼腕叹息,他们的这段难能可贵的手足之情也成为人们千古传颂的一段佳话。他们兄弟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走出了故乡眉山,一起在广阔的世界里各自奋斗,两人都做出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他们心中最大的愿望,就是晚年的时候能够重返故乡,兄弟俩相守终老。然而造化弄人,雷州分别之后,他们却终是没有能够再次聚首,这对于两个亦师、亦友、亦兄弟,同时也是最为亲密的知己来说,真是一个悲剧。

    那样曲折磨难的人生经历,那样险象环生的政治环境,玉成了苏轼和苏辙兄弟的文学才华和人生境界,映照出他们二人患难与共的兄弟情谊,他们使得中国的文学史出现了深沉感人和光彩夺目的一段;也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我们才真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患难知己,什么叫休戚与共,什么叫最为真实、真诚的人心。苏轼和苏辙就像两盏明灯,能够永远照亮我们未来的路途,也能够照亮我们每个人的心。这也许就是苏轼和苏辙手足之情给予我们最为宝贵的财富。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患难始终, 休戚与共。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qegvb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