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城(下)：你住小城小城住我心

我的小城(下)：你住小城小城住我心

      我在这里拥有。我在这里失去。我在这里流泪。我在这里烂醉。我在这里死亡。我在这里重生。

      1998年的南门大街，是这座小城最热闹的地方。每当霓虹闪烁时，各种宵夜美食香飘四溢，路两旁的集市琳琅满目。走私的服装鞋帽，好看的旧书饰品，大声吆喝的摊贩，讨价还价的市民……。走到街的尽头，我终于看见，那个曾经属于我的小小酒吧。那是结婚一周年时，儿子他爹送给我的礼物。

      那一年，我哼着“相约98”。这一年，我唱着“岁月”浮沉。依旧是王菲牵手那英，歌声一如既往空灵飘渺坚定包容，却承载了我们每个人生命中20年的起落和悲欢。在这样一个春寒料峭的傍晚，我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到这里。眼前浮动着那些模糊的影子，人头窃语、笑声荡漾、夜色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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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吧不大，每天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我在酒吧结识的众多朋友里认识了郭靖。他对我的影响，是直接改变了我离异后的人生方向：本应去南京发展的我，改道去了上海。

      作为节目主持人，通常陌生男子与我搭讪，最简单的切入口就是“我知道你主持的某某节目”！可是郭靖例外。他在酒吧第一次见到我时说：“我从来不听广播，也没时间看电视”。

      其实，他也很少来酒吧。那天他是被他朋友拽过来买单的。后来相熟了才知道，郭靖原名郭俊，据说看完电视剧《射雕英雄传》后他就改了名。郭俊为人低调，著名企业家，纳税大户，祖籍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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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去上海的日子里，郭靖给予我的帮助堪比雪中送碳。我默默喜欢上他。当然这场飞蛾扑火的爱情是自取灭亡。他是郭靖，我却不是黄蓉。后来他举家移民海外。再联系上已是十多年后，我和他分别从美国和加拿大回家乡探亲。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海风夹着泪滴穿行而过，再见已是沧海桑田。

      油菜花灿灿盛开把回忆染成金黄，行囊里塞满深情只为看一眼爹娘。在这座与我血脉相连的小城里，我度过了童年和全部青春的时光。爱过。恨过。错过。却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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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住国际饭店。这里曾经是这座城市最高的楼。在酒店顶楼的豪华餐厅里，20年前那场轰动小城的婚礼，已经定格成一本影集，藏在书柜某个被遗忘的角落，烙在我不能触碰的心灵深处。把往事揉碎在风里。把痴情埋葬在土里。相爱时总以为会天荒地老，分手后方知擦肩便是永远。人生若只如初见，我宁愿时光静止在那个烟花璀璨的夜晚。

      爱情的伤，终归是留下了疼痛的印记。只有在婚姻里死过的人才明白：你的真心，才是我穷尽一生都无法抵达的彼岸。

      喜欢执念于心的风华正茂。也喜欢繁华落尽的曲终人散。活着，总有苍白的时光要面对。星空下辗转难眠，我依然会想起你。不仅仅在这一刻，还有下一刻。想你时，我会裹紧大衣，踽踽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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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时和父母一起居住的老房子动迁了。一栋栋全新的商品楼，完全覆盖了童年的记忆。老邻居搬走了，老同学升迁了，发小也从镇江调动工作去了经济更发达的苏州。约好见面的老朋友忙着做生意飞来飞去，电话里把见面的时间一推再推。街角那家常去买盐水鹅的熟食店倒闭了。还有，我最喜欢的那个帮我做面部护理的小姑娘嫁到外地了……。

      回国后的茫然无措还不止这些。我不知道怎么使用满大街方便醒目的小黄车，完成从地铁到家的最后一公里路途。我不懂余额宝，算不出放在信用卡里的钱和放在余额宝里的钱的差别。我会从网上购物，但快递包裹的取件难住了我，说是要先下载收件宝APP，拿着密码才能从快递存放箱里取货……。

      故乡的日新月异于我而言，欢喜中带着难堪。我竟然被out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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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无旁骛。我带着比玫瑰花更浪漫的情怀徜徉在故乡：脱下美式牛仔，换上艳丽裙装，变身温柔的江南女子，享受着小城的每一个清晨和黄昏。

      摇着乌篷船的少年，撑着油纸伞的姑娘，小桥流水含情，荷塘柳岸娉婷⋯⋯游园惊梦般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叩开弥漫着雾气的农庄，清泉甘甜，茶香四溢，春色撩人，盛情难却。微醺在温润质朴的古镇，拼死吃上一条家乡特产长江河豚，垂涎欲滴，鱼肥汤美，轻抿朱唇，回味无穷。味蕾直达高潮后，是鲜香渗进身体每一个细胞的快感。

      中年之后返乡的惊喜，除了愈发摩登时尚的楼宇，愈发清秀可爱的街巷，还有大部分少年时交往的同学朋友都还居住于此。少部分和我一样离家远行的，也如同候鸟一般，每年上演一出相聚别离。不论职业、不比贫富，只要有一只离家的鸟飞回来，就是一群鸟欢聚的开始。这么多年过去，老了，胖了，头发白了，牙齿松动了，大家还能天南海北胡吃海喝。人生境遇迥异，却是殊途同归。我们庆幸在自己最鲜活的年纪里，酷过，炫过，懵懂过，清醒过，荒唐过，抗争过。忠诚与背叛，离合或悲欢，拥有和失去⋯⋯我们，全都承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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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毛说：“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人生是一场难得的修行，我们总是走的太快，却参悟的太晚。登顶江天禅寺的慈寿塔，俯瞰故乡，远眺长江，我默默祈愿：红尘中所有的流浪，都能找到家的方向。

      你住江南小城。小城住我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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