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宋国君王甚爱美,尤其头发,若见有俊美者长发乌黑秀丽滑如肌肤,甚至会大加赏赐。于是举国爱美之风大行,无论男女皆是长发及腰,且需加以打理装饰,而短发或披发上街者则需罚银若干。由此,宋国大街上雌雄莫辨,长发如云,脂粉成烟,珠钗簪花,琳琅满目。宋国因此菲靡之事而毫无战力,仅依附齐国,年年上贡珠宝美人,博得“齐勾栏”的名声。
相反,齐国男子以无发为美,甚至会剃去眉毛以突出。也有头发越短地位越高之见,秃顶的都是大臣一级的,齐王头上连根头发茬也没有。齐军也是整齐干练而又反光,犹如圣光加持,战力爆表,齐问鼎中原取代大魏霸主之位,指日可待。
齐国人也就看不起长发男子。
可偏就在齐国王宫之内有一长发王子。
齐王有一宋国宠妃,诞下王子。王子出生之时,乳发已有七八寸,宋妃甚是欣慰,而齐王则一再催促着要削去王子头发磨了顶,“不然怎么像我齐国王子?”
齐王越是催促,宋妃越是忧心,眼见这小王子生得日益俊美却要做个秃子,做母亲的赌着命也要护他。齐王无法。
一日宴请几国诸侯,大家初见了小王子,议论纷纷,说是生得俊美,但“倒像宋国的男儿,勾栏里的王子。”有人讥笑道。齐王盛怒,热血冲头头皮发红,手提剃刀而来,宋妃又以死相逼,几欲要扑到剃刀刃上。
僵持无法,齐王愤而下令:“好,今后你王儿的头发无人可剪!违令者死!让你王儿做宋国的男子去吧!”
小王子年纪渐长,头发见长,聪慧顽皮,常常束发在王宫中玩耍,被大臣外使看见,免不了几句调侃讥讽,渐渐性情也就阴郁了,转而专攻文武韬略,一头乌发如黑袍一般罩在身上,颇有些威严气势。长发王子为齐王大王子,齐王也很是苦恼,每与知心的老将谈及此时,总要一大杯酒压下苦涩。
老将说:“我家小儿与王子同岁,也是生得伶俐,武功上颇有些天赋…”齐王越听越躁不停喝酒,“忧心子孙,我与大王也是感同身受,恨不能分担一二啊!”
“与本王感同身受?好啊,那我下令,你儿子从今天起也不许剪头发!”
将军:“???”
求了几番,老将的儿子即日起续发垂肩,进宫伴读。
小王子学习治国韬略,而老将之子小将军则学习用兵武术,两人终日一处,情同手足。小将军整日的想溜出去玩,每日王子面见大臣外使时,他一得闲暇便偷偷潜出宫去,翻墙钻地飞檐走壁,不择手段,逛得尽兴了才回来。
“殿下,今天我又去听戏了~讲天下第一刀客诶~就是那个劫走过老齐王的妃子的那个~”
“殿下,我去集市上逛啦~大家都以为我是外国人~”
“殿下,我去了军营和军士们比试呢,猜我赢了几个?诶殿下别走听我一听,我连兵法都赢了的呢……”
一日里,小将军又溜了出去,还未出宫门就打起雨点来,正要往回溜,发现老将军正往他们习作的书房那条路上去。书房两个窗子,一个靠廊边,在老将必经之路上,另一个下边是石墙。小将军没法,扣着墙缝揪着几根缝里的野草硬着头皮往上爬,靠窗的墙面垂直平滑,小将军贴在下面,没有往上跳的办法,咬着牙轻声叫屋里的人:殿下殿下,可救救我吧!
窗户咔哒一声,接着一截捆束好的玄色布带垂下来,小将军一把抓住,噌的进了窗户,跳到桌前拿起笔来装模作样。刚巧老将军开门来。
“谢殿下救命之恩呐!”小将军一路跟着王子左右拜谢。“哎殿下要去哪儿啊?”
“梳头。母妃见了要责怪的。”
小将军停了停,这才发现王子昔日里束好的平滑如水长可蔽身的头发有些异样,断了些乱了些,且散乱得都要拖地了。
小将军捧起发尾,恭敬地跟了去。
王子坐在浴池里,四个宫娥用织机一般的架子撑起王子的头发,用梭子替王子理顺头发,清去断发,温水泡着清油抹着,各类的花朵露水洗着。小将军在一边楞楞的看,摸了摸自己肩上粗糙的头发,与王子对视了一眼。
“真舒服啊。”小将军也坐下在浴池里,一个宫娥上前给他散了头发梳着,不一会儿断了两把梳子,于是一同在温水里泡着梳。
“殿下,你这头发跟缎子一样好看。哪像我的头发,都可以编麻衣了。”
“你觉得有这头发好?”
“当然了,看着好,摸着好,关键时刻,还能救人,这不挺不错的吗?殿下的头发要放在宋国也是没得比啊。多少人羡慕呐。”
“可这是齐国。”
“这群老秃瓢,不就留个头发吗?”小将军嘟哝了句,“我倒觉得有头发挺好,头一点儿都不凉。”
“殿下不必去为那些闲言碎语过分苦恼,大王当初命我留发,大王是告诉殿下您留发又如何,照样可做齐国好男儿,照样能给齐国效力。”
“虽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毁伤。但殿下到时候要治国理政,行动不便时,要铰了头发,可得要留一缕给我做个纪念。”
“你去听戏,倒学了张油嘴。”
“殿下笑了。”小将军得意了,跳起来就往外跑,“殿下且等我一阵子~”
闭门时刻前,小将军才窜进宫门,手中拎着一包东西,四处的寻那王子。
“殿下久等我了。”
阳阿台上王子歪着头卧睡着,身后的发丝如瀑,与夕照一并,从台上倾泄下来。
小将军半跪着,快把那包东西捧到王子鼻子底下了,只见其中纸包着两串糖葫芦,一支缀玉描金的簪子,还有一个小人偶瓷像。
王子都看了一遍,拿起那个瓷像来,小小的人儿周身都裹在黑袍里,眼半睁着,露出双手,一手攥着个方形的印一手拿个虎形的符。
小将军吃着糖葫芦儿嘴里含混,说着瓷像是早几日就与人说好了的,簪子是偶然得来的,糖葫芦儿要是殿下不爱吃就都归他了。
“殿下,今儿真遇见个奇人。珠宝铺子里一个不知年纪的姑娘,生得面如满月肤如凝脂的,一双手软得不像话。她脾气可躁,我不过跟她还了句价钱捏了她一把,她用那银匠的小锤都快捶杀我了。”
“怕不是价钱上的事儿…不,你哪来的钱?”
“瓷像的钱是够了,但…”小将军摸了摸头,有点冷,“殿下,城里要头套的女子可多了…就拿头发换了点银钱。”
“你这簪子又……”
“我是在那珠宝铺子里看着好看,殿下若喜欢…”
“算了,怕不是你抢了人家姑娘的簪子,挨了人家一顿打。”小将军红了脸,翻上阳阿台去扶王子。宫娥们将王子的长发编成数股长辫绑在背后,二人说笑着去赴齐王的晚宴。
“殿下你不能去做质子啊!魏王一向性情多变,大魏凶险莫测,殿下您又……又不像我这么皮实耐打的。这万一……”小将军急得又是跺脚又是左右走动着。
今天齐王的晚宴上,说是魏王猜忌,要齐王王子做质子,齐王王儿倒有七八个,可齐王偏是要那长发王子去。
“做质子虽是能博得人心,可大国扶弱国质子上位以掌控弱国或者以此为要挟的手段,也是常有的,现在他们摆明了是要殿下去做那傀儡。可大王迟早会起兵伐魏,置殿下生死不顾……”小将军念念叨叨的,习惯的去挠头,结果落一个空。
王子将酒杯一掷,长辫一束,未等小将军反应就已近了身挥出拳来,小将军自幼受训习武,自然的一闪避又一拳直奔王子腰腹,王子挺身向前,手已到了小将军咽喉,二人面颊擦过。
小将军一拳落空一个趔趄,一脸震惊。“要是殿下没有这么重的头发,近战之中殿下以快取胜,应该也不会吃亏,一般刺客也近不了身的。”
“我倒也学过些刺客的身法,剑术也略知一些。父王定要我去必是有他的道理。父王伐魏之前我定会找到法子逃出。你可不必担心我了。”王子把那小瓷像拿在手里,瓷像手中握着大印和虎符。
“你只等我回来。”
临行之日,小将军将一柄短剑交于王子,“此是天下第一刺客之信物,他与老父也有着交情,此时他正在大魏,殿下若能逃脱,可请此人护送…”
长发王子此时已削发及肩,束成发髻,他点点头,将个包袱交给小将军。
“无论有何变故,殿下都要保全自己,我会等殿下回来,候您差遣。”
小将军见那车辇远了,打开包袱,里面是一束黑发。
后,齐王伐魏,胜。回程中,齐王暴毙,齐内乱三月余。后齐王之弟继位。在魏齐质子不知所踪。
逾三年,齐王老迈昏聩,齐质子忽见于江南,旧部群集响应,拥立为新王。
此间,天下第一刀客毙命于天下第一刺客弟子之手,合为刺客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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