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迷失
总编办公室内,烟雾缭绕,气氛凝重,给人一种威压。
周副总编及另外几位副总编垂头丧气地蹲坐在沙发上,个个低垂着头,特别是周副总编脸色尤其难看,脸上的沟壑更深了,他见张山走了进来瞥了一眼说:
“今天的报纸你看了吗?”
“看了。”
“看出什么了?”周总反问。
“……”张山无言以对。
“看看你的狗屁文章!”周副总编大吼一声,随手甩出手里的报纸,脸上的肌肉扭曲抖动了几下。
张山连忙从地上捡起报纸,准确地找到县市区动态那一版,他撰写的那篇文章作为本版头条刊登,用浓重的黑体大字写着:”“建设旅游文化强市 引领县域经济发展——西平县第二届旅游文化节华彩启幕”,正文内容是此次开幕式的盛况、此次旅游文化节的意义还有领导致辞、讲话等内容。
他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问题。接着他又从标题开始读了,当读到第八个字的时候,他的额头开始冒汗,大脑嗡嗡只响,犹如千万只蜜蜂在耳朵旁边飞舞。
“写错了?”张山感到震惊,“出错了……是我打错字了?还是有人改动了稿件?”“我竟然写成了‘建设旅游文化强市’,”张山心想:“我应该写的是‘建设旅游文化城市’才对。”“难道是我在做梦?”张山左右翻了下手里的报纸,希望这张报纸只是个清样,领导们还没有签字审批过。
“记不清了!”张山痛苦而又羞愧地呆呆站在原地,身体微微颤抖,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手心湿漉漉的不知该放在哪里,他反复搓着手,然后把手贴在裤缝中间,头低得更厉害了,下巴几乎顶到了胸脯。
“好的,陈部长。这次失误我也有责任,我们正在商量,拿出一个意见。””嗯,是,对……对……我保证,我们一定会妥善处理,给党委、政府和群众一个满意的交代。”马总编在电话里用沙哑的声音说。
语毕,总编室内出奇的安静。
马总编语重心长地说:“市委宣传部陈部长刚刚打来电话,新闻无小事,一个字的错误,便会影响到整个报社的声誉,更会影响整个社会对党委政府的信心。此次事故,对我们日报社是一次严重的教训,大家一定要汲取教训。大家一会儿讨论一下,给出个处理意见,而且报社一定要整改。不适合在这个岗位干的,要调整到别的部门去,让更适合的人来干。该检查的检查,该停职的停职,该辞退的辞退,绝不姑息。”
白河之水自北向南滚滚向前,狂暴地抽打着河堤,翻涌起无数洁白跳动的浪花。河的正中,一座小岛孤零零地抵挡着激流,任由河水怒吼着,发出一波又一波的冲锋。摧残着岛上低矮的小树、杂草,一群群灰色、白色的鸟与它们纠缠不清,声嘶力竭,忽上忽下。
河岸上绿的心碎的柳树扭动着腰肢,大蓬柳枝向着河水点头哈腰。瓦蓝的天空之上,无数白色的鸟,挟裹着大块儿大块儿的云朵,铺天盖地地压下来,包围着激怒的河水盘旋鸣叫,掠过河水呼啸而过,又盘旋而去。
呆呆坐在河边柳树下石凳上的张山,神情显得落寞、无助,背影仿佛已经石化。他像白河湿地公园的工作人员一样,尽管每天按时定点来到这里,但他不是来这里上班,也不是来清扫垃圾,却在这里一坐一整天。他不知道该去哪里,该做些什么,眼窝深陷,脸庞清瘦,脸色苍白,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眼泡儿肿胀,迷茫而空洞的眼神,萧瑟的背影,构成了一幅画。风吹过他的头发,刮得身上的衣服猎猎作响,但他并无察觉。白河水和白河的风景在他眼已经里习以为常,他丝毫没有注意到今天的天气和往日有什么不同,今天的河流更显得狂躁、不安,他也浑然不觉。
经过报社党委最终研究决定:他被停职三个月,停发工资半年,调离时政部。张山自从参加工作以来,采访、编辑能力强,工作踏实认真负责,曾连续多年被市新闻工作者协会、报社评为优秀新闻工作者,十佳新闻工作者,一步步从一般同志晋升为时政部主任而委以重任,而且他撰写的稿件曾多次在省、市获得一等奖。一路走来,张山走得太过于顺利,至少在事业上、家庭方面,是许多人羡慕、嫉妒的对象。也许在事业上太过于顺利,老天爷却在不经意间,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但冥冥之中,事情的发生、发展直至最终的结果,却是必然。
夜幕降临,灯光摇曳的金水餐厅内,三五成群的顾客围坐张张桌子前。满脸络腮胡儿的餐馆老板尽管带着满脸的疲惫,却始终带着微笑,兴许是昨晚睡得太晚,油腻腻的脸上渗着汗水,他尽力使自己更麻利些,动作更敏捷些。
六张长条餐桌拥挤地摆放在不足40平米的餐馆内,由于桌子有些长,但房间的宽度有些窄,过道显得促狭。他来来回回端盘子走在过道上,总要侧一下身子,防止碰到桌子或者盘子里的菜水淋到某个客人身上。餐馆与厨房之间仅有一面推拉门象征性地隔开,后厨炒菜的油烟气弥漫着整个餐厅,随着他来回走动,烟熏火燎的油烟味混合着烟味、饭菜的香味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子、头发、衣服上,吸入每个人的肺里。
餐馆最里面靠窗的角落里,默默相对,坐着两个人。张山耷拉着脑袋,手里的香烟冒出缕缕青烟,混入餐厅的油烟,渐渐飘散,他使劲儿吸了一口,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嗓子顿时火辣辣的,剧烈咳嗽两声。铁哥们儿王朝阳首先抓住桌上的牛栏山二锅头,朝他杯子里倒了浅浅一小杯。
“倒满!”张山说。
“哥……”王朝阳哀求着说,“少喝点。”
“倒满!”张山恼怒地盯着对方。
王朝阳无奈,只得给张山面前的酒杯添满。
“老板,再加俩菜。”王朝阳喊道。
“好嘞!”络腮胡迅速回应。
“哥……多吃菜,今晚少喝点儿。”王朝阳哭丧着脸说。
张山也不答话,端起酒杯“咕咚”一声,再次把酒倒进嘴里。
吆五喝六地猜枚划拳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身体埋在吧台后面,悠闲地看着韩剧,磕着瓜子,吃着糖,大概被电视中的人物情节逗乐了,“嘿嘿嘿”地笑起来。络腮胡儿老板不失时机地凑上前去:
“看啥呢,乐成这样?”
“管你啥事儿,干活去!”
“别吃了,看你都胖成啥样了?”
“管你啥事儿,老娘愿意!干你的活,管住你的乌鸦嘴!”胖女人斜眼盯着络腮胡儿。
“你是我婆娘,我才管哩。”
“皮发痒了是不是,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个贱人!”胖女人蹬了他一眼。
络腮胡儿讪讪地转个身儿,手里的抹布象征性地在吧台上抹了抹,低头扫视餐馆里的客人一眼。
“哎,看到没?那桌。”络腮胡儿朝张山与王朝阳那桌呶呶嘴。
“咋了。”
“好多天了,基本上天天来,每次不喝到深夜,不喝醉了就不走,今晚怕又要不醉不归喽。”
“管你屁事!干你的活儿!”胖女人朝络腮胡儿的脑门上拍了一巴掌,络腮胡痛苦地捂着脑袋溜进厨房。
“哥,想哭就哭出来吧,别再折磨自己。”王朝阳哀求道。
“哭?哭啥?哭给谁看?”张山喷着酒气训斥王朝阳。
“你脸怎么了?”张山盯着王朝阳眼角的肿块儿和嘴角的淤青问,
“没事……不了心碰的。”王朝阳捂着脸。
“咋?让老婆给打了?”
“……”王朝阳摇摇头。
“走!哥带你去理论理论!”张山霍地站起来。
“别别别……哥,不是的。”王朝阳小声说,连忙摁住张山坐了下来。
“哈哈哈……瞅你那怂包样儿。胆小鬼……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长进……”张山在王朝阳鼻子上指指戳戳。
“哥……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呀!人都有低落的时候,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放屁!”张山怒声吼叫道,餐馆里刹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二人,只有后厨传来刺啦刺啦的炒菜声以及呼呼的开水声。
“醒醒吧你!”王朝阳也大吼道。
“你他妈的给我滚……滚……”张山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对方,朝王朝阳胸口狠狠推了一把。
王朝阳朝后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络腮胡儿连忙面带笑容迎上去,说:“没事,没事,消消气,消消气……”说完,转头朝其他客人喊道:“没事,没事,大家继续,继续……”
说完,扶住王朝阳坐回原位,凑到耳边小声说:“喝多了,你等会儿送他回去”,回头又一把把张山也摁到座位上,说:“哥,你消消气,消消气,你弟弟不懂事儿。”
王朝阳朝络腮胡儿瞥了一眼,仿佛在问:“我哥俩的事儿,管你啥事儿!”
张山气呼呼地朝杯子里倒酒,由于倒的过猛,酒水从杯子里汩汩流出,洒了满桌子,顺着桌沿流在地上。
许久两人没有开口,餐馆里的顾客走了大部分,张山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饮,王朝阳呆呆地盯着他,偶尔抿上一口。
“昨晚嫂子都跟我说了……”王朝阳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说什么?”
“再这样,她就跟你离婚……”王朝阳继续说:“嫂子还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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