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人不懂丛林法则
当年巴勒斯自己都直言,他之提笔创作更为迫切的动因是生存所需,创作的也远不是什么严肃文学。于是,在《人猿泰山》这个后来风靡世界一百多年的故事系列带着杂志文学标志性的通俗绮艳甫一登场就有着自己清晰的定位和诉求——迎合大众的阅读口味。而它所做的,恐怕就是售卖普罗大众对“别处”和“他者”的既定意象。
刚果丛林是不同于人类文明社会的“别处”,而穿梭在丛林里的其它物种与其他种族则成为有别于“自身”的“他者”。“别处”和“他者”是原始的、未开化的、野蛮的,而“我们”不在“别处”也不是“他者”,“我们”与“他们”相对,是文明的、有建设的、理性的。由此塑造出一个二元对立的语境以获得一种理想化的自我定位,并架构出一种一厢情愿的优越感。
(影片里来自丛林的“他者”)从这种意义上来说,往后的泰山衍生品发展的基础都是接受、继承甚至扩大这种单向输出的想像和认定。《泰山归来》自然也不能免俗。影片里对刚果丛林的描摹与其说是一种捕捉或者再现,倒不如说全是都市人自娱自乐的想像。于是影片里的“他者”“为我所用”的服务性功用太强,几乎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在需要戏剧冲突的时候作为冲突的载体,在主人公必须胜利的设定之下又狗屁不通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退散——几千几万年来丛林生生不息的复杂性、层次性以及丛林里这些“他者”恣意生长的自然脉络没有了一点踪影。原始丛林的生存法则竟然过家家似的,比人类社会的江湖规矩还要小打小闹。说到底,即便是为彰显“我们”之理性而被创作出来的“非理性存在”,“我们”还是要用“理性”将之 “合理化”,仿佛只有为“我们”所理解,“他们”才存在,才具备意义。
导演和演员的尴尬
当然,作为一部商业电影,如果真的起了反骨探讨起“不合理”和“非理性”,也许反而太出格。不过主创们似乎又并不满足于打造一部纯粹的商业片,只可惜多种元素的杂糅并未真正彼此交融而让影片饱满有力,却反而有点不伦不类,单薄的地方依然单薄。
一方面一定有本子的原因,另一方面,导演大卫·叶茨似乎真的有这种尴尬——拍电视剧比拍电影更顺手,拍现实情感比奇幻架空更理得清思路。早期初出茅庐拍摄的英剧《如今世道》和《政局密云》都是不错的作品(特别是后者),能够把控风格和节奏把故事讲得丝丝入扣。到后期接棒哈利波特反而毁誉参半。在《泰山归来》里,当让导演看剧本时“感到兴奋”的种种元素一齐出现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完全招架得住。叶茨自述,影片最大的挑战是从零开始打造一个世界,不过事实证明,他似乎更适合在已知的世界里探求挖掘而不是重新打造一个。
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导演, 叶茨的尴尬也许在于他并不能打破壁垒,呈现出一种完全自由松弛、天马行空、没有疆界的状态。他有他的限制。但同时,他也有知识分子的反思、细腻和警醒,在擅长的领域里很有的发挥——影片元素删繁就简,剧本故事结实饱满的现实类题材。
在演员的选择上,导演倒确实显现出了不拘一格的“全球化视野”。四位主创无一来自同一个地域,又无一不是前途大好就是陈年老骥。
(塞缪尔·杰克逊) (克里斯托弗·瓦尔兹)不过尴尬依然存在,黄金配角塞缪尔·杰克逊和克里斯托弗·瓦尔兹几乎默契般地陷入了同一个怪圈——在他们为影片提升质感的同时,他们接演的角色却大多和过往雷同,无法再让演艺生涯更进一步。《泰山归来》里也同样,很难说不是对他们自己的又一次重复。
时光倒流十年前
在泰山和丛林的老设定外,影片很“识时务”地进行了不少翻新,原著里那些明含暗含殖民主义,种族主义和帝国主义的元素被政治非常正确的反奴隶替换,简虽然最终还是要被泰山解救,不过在角色设定上却颇有点女权主义风姿。只不过故事的内核未变。
影片开场的时候,泰山已经居住在人类社会十年,一度还并不愿意回到非洲,因为那里“危险”。此时的泰山在人类社会里并未显露出不适感。但我倒是很好奇,在之前的那十年,泰山会有一段怎么样的生活,能讲成一个怎么样的故事?在影片里,亚历山大·斯卡斯加德赤身裸体眼神悲悯,比之泰山更似耶稣,不过也许,他会更适合演之前十年间的泰山。在丛林生长的泰山初回人类社会,他身上会有一种介于皆属于和无所属之间,或者既是皆属于又是无所属的特质——他是猿猴也是人类,但他又既不是猿猴也不是人类。普通人对于他会有怎样的情感映射?他既是“他者”又是“我们”,然而他既不是完全的“他者”也不是完全的“我们”,他是野蛮的未开化的次一等的生物,还是,他作为“我们”之一征服了丛林,他作为“我们”之一成为了“丛林之王”?
(人类社会中的泰山)哪天如果有人有兴趣把视角对准这样一个不是“身处”也不是“回到”,而是“离开了”丛林的丛林之王泰山,抛开“历史遗留”的既定意象,我会很有兴趣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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