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在我们老家没有特别的习俗,只是嘴巴上道一道的福利。
老家对时节看中,唯独这个节没有什么噱头,倒是久居在外,听得多了,有了点印象。“遍插茱萸少一人”,这首诗被念叨多年,印象中茱萸是像艾草一样的植物,网络上寻得是类似枸杞一样的果粒,红通通地摇摇欲坠,跟秋光很搭,有了岁时之末的况味,枝叉间也能感觉到温暖。
光是从字面上看,易经中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总觉得重阳应该是孕育无限能量的时节,现在更多被称为“老人节”,有了更多沉淀感。家中老长辈已作古,一些节日也渐渐失去奔头,这样的时节,回归到对自然万物的感悟上更好,将身体放归野外,看到的山就是山,水即是水,草木皆草木,不需要对外衍生出其它含义,眼睛看得多了,人便多了心性,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这个时候出去望一望,秋天正当时。
远方的上方山,前几天还是葱郁一片,这几天开始有点灰蒙蒙了,很多地方跟土差不多的颜色了,我知道那是树木的尖端的老叶子泛黄了,从远处的高楼眺望过去,绿都不显眼了,山慢慢地黄,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心里会想:到了秋天,叶子得慢慢落了,它确实就在远山外一点点黄下来,自然境况的变化跟你的心境是一致的,人有时候喜欢置身自然,看来确有一份道理,因一切本在心境之内。
苏城最近桂花开得正盛,秋天吸引人的除了草木之变,还有秋凉,这个“凉”说不清道不明,有让人神清气爽的神力,苏城的青石路面上刚浸润了一场雨,雨不大,凉飕飕的感觉直往身上窜,巷子里出来个卖菜的大妈,竹筐里有一些鸡头米跟茭白。
《重阳》《红楼梦》 里有一回“秋爽斋偶结海棠社,蘅芜苑夜拟菊花题”,说贾宝玉让人给史湘云送吃的,其中有两样时鲜货,一样就是鸡头米,颗粒浑圆饱满,外观莹润柔香,就是价格有点贵,跟商贩讨价还价,听摘采鸡头米的村民讲,凌晨两三点,他们穿上防水套鞋,戴上头灯,提起竹篮,在没有打过农药的水田里浸泡五六个小时,池塘里满是黏腻的淤泥,密密麻麻的芡实叶子,他们拿着竹刀在池塘里慢慢挪动,双手在水底来回摸索着割取鸡头米植株,听闻此,嫌价格高这事也就让我收起了急性子。
我想起了老家摘取荸荠的场景,这些长在淤泥中的植被,轻易不可得,却带着无限水灵气,经过层层皮叶的褪却,最终窥见果肉白实,总能调起人的相思,如我们包裹深藏的内心,很容易被触发,居然在一颗小小的鸡头米中败下阵来 。
秋天这时节,在老家跟苏城的感觉是不一样的,老家秋天是一下子来临了,像一副定型的摄影作品,天地间是浓墨重彩的黄色系,又像木头被水洗白了一样清爽,不喧噪。
要不就是农忙一片,天地万物一切都在动;要不就是风吹河流,叶落满地,稀稀缓缓。徜徉在老家的秋色中,是没有任何悬念的苍茫,如老妪迟暮,有了沉甸甸的厚实感。
这苏城的秋天,透着早上微微开启的帘窗,先是一股清冽的桂花香忽近忽远诱你起床,探出窗外吸那一口秋光,阳光温暖幽淡,天境高远风清朗,洗道路的水车在楼下,喷射了一道道水气出去,留下上班人步履匆匆的串串脚印,他们手里揣者一杯温热的豆浆,正好碰上了赶早市的老人,打个照面。
《重阳》秋天的风有点冷,早上披一件薄衫就可以,满城都是桂花香,漂浮在阳光下的落英,轻落于石阶台面上,冷冷地浸染了层层雾气,阳光上来后,变得金黄,暖烘烘地似要将这秋光储藏。旁边树叶也一点点落下,公交旁等车时,落叶蜷卷飘卧脚下,不起沙沙声,只是静静躺着,等着晒太阳,不慌不忙。真想坐着满城公交,把苏城每个角落看遍。
《重阳》临下班,糖炒栗子的香味窜开去,夹杂着桂花香,拨开果皮,趁着热气,找一个人不多的木凳坐下,黄昏的余晖透着叶子的罅隙,拾得一点暮秋的暖意,一点点嚼着这栗子,秋天的美一点点地品出来。
喜欢苏城的秋天,喜欢每一天,
重阳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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