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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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以此文纪念你骁勇忠诚的一生。

1

童年时候，家乡有“养狗守家招财”的说法，邻舍家家都养狗，唯独我家没有。我猜想可能因为处女座妈妈嫌弃猫狗，也可能是爸爸对这种风俗迷信的不屑。或根本只是因为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没时间管。总之无论如何，我都没想过我家也会养狗。

小学的某天下午，一贯忙碌的爸爸竟然提前回家，手里还抱着一个纸箱。“这个是什么？”我瞄了一眼那纸箱，只看到一团裹得很严实的碎棉布包。“哦，这是你刘叔养的狗。昨晚老刘带着它开车遇到车祸，人住院了，狗没人照顾，我看它可怜就抱回来哩。”他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在客厅的一个角落里，每天回家都会看一眼，奶奶也经常过去喂水。可是这箱子过了好几天都没一点动静，奶奶说这狗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2

大约半个月后，这箱子突然发出了微弱的声响。

爸爸激动地跑去抱起狗，准备给它喂点东西，它不吃，一边哼哼着一边挣扎身子。爸爸抱它走到门外，看它拖着微弱的身躯下了地，慢慢移动到远处的垃圾桶，颤颤巍巍地撒了泡尿。看到这一幕，我忍不住笑了。

大伙都很高兴，谁都没想到这狗竟然奇迹般地活了，尤其是妈妈，她打趣说这狗爱干净的个性随她。而这只瘦小的狗，正虚弱地躺在爸爸怀里眯眼睛呢。“就叫阿勇吧，它是一个了不起的勇士。”爸爸语气有点激动。

阿勇渐渐恢复了身体，每天在家里溜达。刘叔出院后过来看过它，它依然跟刘叔很亲昵，却没有跟刘叔回家。刘叔有点不舍，但还是答应让阿勇留在我家。就这样，我家终于养了一只狗。

3

阿勇那个时候大概一岁半，一身纯白色的毛，黑黑的鼻子和眼珠。虽然身材很健壮，但和邻舍家那些狗比起来，阿勇的体型实在是太小了。刚好它来我家的时间不长，附近又不熟，总被别家狗欺负。

过了没多久，我发现不仅没有狗再欺负阿勇，反而到哪都有一帮狗跟着它。我猜想狗界可能有分片划区的规矩，每个片区都有个“大佬”，显然我家阿勇是这片区新晋的“大佬”。自从它当上“大佬”，我便开始享受前所未有的“家属福利”。

老家的房子地势有点高，下车后要走一段小路才能到家。每次到了路口，我都会喊阿勇的名字。喊它不超过三句，它就会出现在我面前，然后接我回家。听到我喊阿勇的声音，奶奶就会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我昂首挺胸地从那条小路走回来。一只白狗领着五六只大狗，在一个七八岁小孩的身边排开两队，它们身后有夕阳和落霞。这感觉别提有多威风了！每次看到这场景，爸爸都会取笑我“人仗狗势”。这些狗对阿勇的敬畏可不是表面功夫，它们私下见到我，都会停下来殷勤地摇尾巴呢！尤其是邻居八爷爷家那只欢欢，体型最大胆子最小，估计在片区地位最低。欢欢见到阿勇会躲得很远，排队也会排在队列最后，平时见我尾巴摇得最欢，脾气也最温顺。

4

阿勇来到我家后，家里笑声多了，亲戚邻舍都夸它有灵性，会给家里带来福气和财运。

爸爸说等阿勇配对成功，它堂客（方言，堂客就是老婆）生了崽，就再抱一只回来养。奶奶叮嘱我，叫我千万别带它去马路边。说起马路，全家人都格外小心，每次只要看到它跑到路口，我们就会喊它回家。有时候阿勇到路口接我，会怔怔地看着马路，看一会马路上来往的车。可怕的车祸，大家都不想让它再经历一次。

可天总不遂人愿。四年级的一个下午，天气闷热的很，我照常放学回家，在路口开始喊阿勇的名字。这次喊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它影子。我没多想，以为它没听到，跑回到家却听到奶奶说阿勇死了。马路对面跑来几只别的片区的狗，欺负了它的同伴。它咬伤了那几只狗，把它们赶回了马路对面，自己在回来的时候被一辆货车撞了。

爸妈从那条路上捡回了阿勇，拿了条新买的床单裹着它，完完整整地放在一个箩筐里。有几个小孩还问我要不要把狗肉送给他们，因为他们家狗死了就把狗肉送给邻居吃了。当时我根本没时间搭理，现在回想我那时应该回赠一个白眼的。那天太忙了，爸妈忙着去找逃逸的肇事司机，替阿勇讨回一个公道。奶奶带着我，在早逝四叔的坟墓旁边，挖了一个坑，亲手盖好了土。我们给四叔烧了纸钱，奶奶跟四叔说：“四伢子你有福咯，阿勇这只狗有灵性的，会好好陪你。”

5

阿勇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好多习惯还没来得及改。放学回家后还是会在路口喊它，片区的其他狗也依然对我很“恭敬”。

有个周末，我陪奶奶在打麻将，听到堂弟的哭声。顺着声音过去，看到那只温顺的大型犬欢欢，趴在堂弟身上，一副要咬它的样子。我跑去教训它，它趴下来不出声，我以为它在认错，谁知我刚转身，它迅速扑过来咬了我一口。余光看到这只欢欢，站起来已经比我还高了。它竟然敢咬我！我抄起身边的树枝，冲它吼道：“哎哟，你这个东西，看你还敢不敢猖狂！”欢欢看我这架势，立马跑开了。回到家后，我才隐隐感觉到后背有些疼。晚上妈妈帮我洗澡的时候，才知道我后背被欢欢咬掉了一块肉！第二天，她带我去打了狂犬疫苗，边责怪我边给我敷药。敷药那刻，我疼得直哭。

疼的不仅是我的背上少了一块肉，而是我突然意识到，我少了阿勇，而且它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欢欢成了那片区的“大佬”，到哪也总有一群狗跟着。我考上了外地的中学，很少回家。高中有次放月假回去，听说欢欢去世了，去世的时候，它15岁。

我家也没有再养狗，并不是刻意，而是再没有遇到一只纯白色的小狗，那么有灵性。

Oh they say people come, they say people go    他们说聚有时，散有期

This particular diamond was extra special  而回忆是钻石，永恒闪耀在漫漫星辰里

and though you might be gone. And the world may not know  我知道你已离我而去，尽管这世界依旧正常转动正常运行

Still I see you, celestial  而我仿佛还能每天看到你，如银汉星河那般的美丽

——Coldplay《Evergl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