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泥沟镇田营提水站,曾有一块龙凤碑。峄阳贺氏重建家祠之时,众人齐心协力把它邀请到了翠屏山的西麓。
石未破,天已惊。细读碑文,再翻阅《峄县志》,我们看到了历史风云中的一位奇女子的风采。
望碑生义的人,也许会无端地猜疑。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是天下父母共同的心愿。既然与女子有关,那么“风”是不是应该刻成“凤”呢?断然不可。因为这里的“风”,并无“凤”意。贞烈可风,是指女子贞洁、刚烈的节操,可以作为风尚来教化他人。这里面有封建礼教崇尚的“妇道”之说。想知道此事,还须细问碑文。它和史书同在,正在娓娓道来。
据说,在京杭大运河的南岸有一个村子,叫黄滩村(今属张山子镇)。村子里有一位叫王德振的居民。他有一个女儿。此女天生丽质,冰清玉洁,宛如仙女下凡。唯一的缺陷,就是性情刚烈。她认准的方向,八头壮牛都拉不回来。从辩证法的角度来分析,她守身如玉,誓死不从。这又不失为一种美德。差一点儿忘记告诉你了,此女名曰:王秀娟。她是王德振的掌上明珠。看着女儿一天天在成长,王德振做梦都在给她寻觅一处好人家。就这样,一打听十,十打听百,王德振听说运河北岸的田营村(今属泥沟镇),有一户姓贺的人家。户主名叫贺先登。捷足先登嘛,贺老汉在年轻的时候就是监生。监生,可不是一般的学生。那可是在国子监(又称太学)读书的学生。而国子监呢?是明清时代的最高学府。可以这样说吧,它就好比是现在的北大和清华。俗话说:“老子英雄儿好汉。”贺先登的第八个儿子叫贺传廪,他也是一表人才。王德振器重不已,便想把女儿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他。托媒人提亲。双方一了解,同属峄县,两个村子又不是太远,一个在河南,一个在河北,正可谓“千里姻缘一线牵”。更主要的是“郎才配女貌”,这不正是理想的择偶标准吗?订完亲后,准备择年择月择日完婚。清朝政府明确规定,男子16周岁,女儿14周岁,就可以结婚了。王家和贺家一商量,准备在王秀娟15岁那年,给他们操办婚事。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贺传廪突然喉病暴卒。讣告发到了王德振的手中。王德振考虑到女儿性格刚烈,就把此事告诉了妻子,然后把信息压在了枕头底。
王秀娟一天天消沉,脸上的表情由晴转多云,又由多云转阴。她盘算着:“我不是已经15岁了吗?老爸和老妈,你们怎么还不给我操办婚事呀?贺家,你怎么还不来人?也不知,是在哪儿订的花轿?……”总之,很多的疑问,像是一块块石头,压在了她的心坎上,让她看不见太阳的微笑。母亲非常担心,准备再给女儿寻一门亲事。毕竟贺传廪死而不能复生。“我不误儿”,父母总不致于拿女儿的终身大事开玩笑,让她在一棵枯树上吊死吧?暗地里,他们收下了南湖的李家的聘礼,择日完婚。王德振嘱咐家人:“把嘴巴都给我守严实了,谁要是走漏了风声,我就拿谁是问?”除了王秀娟不在场,还被蒙在鼓里,家里的其他人都说:“知道了,知道了……”连他的不懂事的小儿子都说:“爹爹放心,我才不说哩!”母亲一把把幼子揽在怀里:“我儿真乖,我儿真乖……”
童言无忌。孩子的心地就是一张白纸。白纸上可以写出黑字,但黑字上是不可能出现假话的。这就是单纯的魅力。
有一次,王秀娟偷偷地问弟弟:“兄弟,过来,姐姐有件事问你?”
“什么事呀?”
“就是那天,咱爹咱娘把我支开,你们关上门,在堂屋里开的什么会议呀?”
男孩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俺不告诉你!爹娘不让俺告诉你!”
“好弟弟,好弟弟,姐姐求求你了,快给姐姐说说嘛!回头姐姐给你买糖吃!”
“真的吗?我不信?”
“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好!你敢和我拉钩吗?”
当然敢了。烈女连拉钩的胆量都没有,那还何以立足?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就这样,三五句话,姐姐的手下就多了一个俘虏。
“实话告诉你吧,你的梦中情人换人了。以前姓贺,现在姓李了!以前是白马王子,现在是黑马王子了!”
一个小孩,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打死我,我都不敢相信。你可以不相信假话,但这是真话。信不信,由你。
王秀娟一头扎进闺房,哭成了一个泪人。纵然是以被褥为手绢,也擦不干她内心的伤痕。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前来抚慰:“孩子呀,你别吓唬娘,你可得想开些呀!”弟弟说的话已是事实,王秀娟想让母亲亲口告诉自己:“儿许河北贺家,今传言南湖也。”母亲拗不过她,只好以实情相告。当天,王秀娟身着一袭素衣,又撕扯罗裙,准备悬梁自缢。幸亏家人及时发现,她才幸免一死。从此以后,她像丢了灵魂似的,粒米不食,滴水不饮。她病倒了,面如死灰,僵直地躺在床上,像是一块毫无生机的棺木。绝食九天以后,她终于离开了人间。她去世的时间正是1885年9月14日。而这一天,正是她的未婚夫贺传廪的忌日。无巧不成书,这真是“不求同月同日生,只求同月同日死”呀!
当天夜里,贺先登夫妇做了一个梦。他们梦见儿子正在和他们讨论婚姻大事。
贺传廪有言:“爹娘,我要结婚!”
贺先登心“噔”地一声:“儿呀,你都走了两年了!为父如何为你举办婚礼!”
“我在天上等她。”
母亲追问:“儿子,她是谁呀?”
“她不就是你们的准儿媳妇王秀娟吗?此时,我们的灵魂正在一起幽会……”
贺先登夫妇被一身冷汗吓醒。儿子托梦给他们俩儿,那情形就像真的一样。此时,王秀娟病故的讣告正好呈现在了他们的眼帘上。双方把各自儿女的情况一说,后又征得族人同意,他们决定为这一对苦命的鸳鸯置办一次“阴婚”。黄道吉日就订在十月初八。
这一天,王德振为亡女准备的嫁妆一应俱全。贺先登为亡子准备的喇叭号子响彻云天。与阳婚最大的不同,婚礼当属用青布作幔帐,遮挡了十里行程。方圆十几里,乃至是几十里的村民,听说贺家要娶“鬼”,纷纺都来观看。人山人海,那场面十分壮观。其实这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只不过是活人对死人的一种敬畏而已。如果“鬼”真的存在,那么“仙”就必然会在人间。妖魔鬼怪和八仙过海一样,只不过是惊奇的传说和美丽的神话罢了。
十月十二,两个灵柩得以永久合葬。这是峄阳贺氏文化圈里,最凄美的一段爱情故事。至今,它仍然在鲁南苏北地区,被传为一段佳话。
峄县县令的耳朵异常灵敏。他听闻烈女的风采,深受感动。于是,他就把王秀娟的事迹上报朝廷。朝廷当即表态:“贞烈可风。即刻拨款刻碑,以示表彰。”遗憾的是,清朝政府早已驶入了腐朽没落的慢车道。所拨银两,经过层层克扣,到了贺家手中,几乎成了两把空气。大操大办阴婚,大操大办合葬,几乎是掏空了贺先登的所有腰包。无力树碑,俨然已经成为事实。直到六十年后,即1945年,贺家人终于完成了刻碑行文的历史使命。
后人瞻仰碑石,只见上面赫然地刻着:“贞烈可风,清故褒封。玉洁冰清万古不磨贺烈妇,松操柏节千秋常著王贞媛。文才郎贺八公、孺人烈女王氏,合葬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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