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绿之座

作者: 孤风寂雨 | 来源:发表于2017-01-30 06:50 被阅读146次

(本文由动画《虫师》改编而来)

“这片山绿得出奇呐。”这位名叫银古的男子感慨着。确实,自从今晨继续赶路以来,他便明显察觉到周围的植被相较之前路上所见更为茂密繁盛,草木叶子的颜色也翠绿得不同寻常。虽说此时正值初春,本是葱翠的时节,但这山野之中的植物似乎更透露着一种盛夏时的狂野的生命力,一切有一种别样的鲜活。

“从这植物的生长状况看,也许不会太远了吧。”

他站上一片突出的山崖,正好可以俯视附近的地理状况。周围的植被虽然都郁郁葱葱,但依然可以辨别出自己右前方的树林稍显特别。他仔细望去,远处对面的山腰处,依稀显露出一小块空地,树丛掩映之下,尚能辨别出一些墙瓦的踪迹。“有了,应该就是那里。”

银古是一位行游的虫师,是居无定所的漂泊之人,行走各地以收集些有趣的新闻或事物为乐,有时路上若恰遇有人染上些寻常医生不能医治的杂症,他总能拿出妙方相助。至于他所从之业究竟为何,他身上又有怎样的故事,我们之后尚有机会一一道来。总之这次,这位银谷先生在这杳无人烟的山野之中行走已有数日,他的目的是要前往拜访一位住在深山中的世外奇人。他在旬月以前已经托人递送了一封请见的信函给要想拜访的主人,不过至今未得回复,于是乎他便自己动身不速而来了。

密林遮天蔽日,普通人行进其中必然胆怯,就连常年行游野外的银古先生此时都感觉到附近有些异样。细细簌簌的声响萦绕在耳畔,却又揪不出源头来。”不知是为何物,总感觉有东西跟着我……“银古四下探望,并没有发现什么,“算了,既然是那样的奇人的话,附近有些奇怪的生物也是不意外的。”说完,闷头继续赶路。

“有谁来了,似乎还是个奇怪的家伙。”黑暗之中,有什么人正盯着银古的背影……

此时,森罗坐在庭中,左手执笔,就着纸小心地写下“敬启”二字。他的右手昨日砍柴时不小心划到,如今包扎着,因而不能握笔写字。

“哈哈,看来左手写字也毫无问题啊。不过本来就是左撇子,自然是顺畅的。”他一边自语着,一边又抄过一片纸誊写起来。“嗯,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木枝露芽,鸟雀啭鸣……”

不留神间,纸上的字似乎渐渐起了变化。日字,逐渐变圆,一横缩至中心的一点,字体周围都渐渐透出光来。

“啊,这是怎么回事?”森罗诧异着,只见那木字,也逐渐长出根系,伸展开枝丫,就要挺立起来。

“原来如此,这些字本身就是象形之物,每个字都有自然的本体,难怪……”森罗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又失控了。

说着,那“鸟”字已经越出纸面,煽动着翅膀飞出檐廊了。

“这下糟了……”森罗赶紧把纸上剩余的字涂抹掉,追了出去。

他追至院中,却见一个银发的男子正站在自己眼前。此人身形高大魁梧,身着灰白色的麻衣,肩上背负着一个大木箱,打扮绝非附近的人家。更为奇怪的是此人竟一头银发,额前的头发披落下来,遮住了左眼,而那右眼正望着自己,透露出一丝灵气。

森罗不敢与他对视。忽然,他瞧见此人右手中有一滩墨迹,不禁紧张地问道:“刚才……刚才的东西……你……你都见到了?”

“嗯,你是说刚才那个鸟吗?”说着那人到院中的水池处清洗了手,“我刚才进院子的时候,恰巧看见有一个东西飞过来,在我身旁绕着飞了一圈,我伸手抓住它,待一松手才发现手心处只有一滩墨迹。”

“那么说,你应该就是五百藏森罗没错了吧。没想到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啊。”他看着森罗说道。

“呃,不错,我就是森罗,不过你是谁?”

“我写给你的书信你看了吗?”

“书信?这么说你就是那个叫银古的虫师?”

“不错,正是在下。”

森罗将银古引入屋内坐下。

“来,银古先生,给你的茶。”

“谢谢,有劳了。”

“话说回来,其实我刚刚正打算给你写回绝的信。其实之前也有不少人给我来过信,想要做类似的调查,我也都一一回绝了。这是我祖母留下的遗言,我身上的这特异能力,应该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啊,不无道理啊。我也是数月前在附近的村子里听闻了你的一丝传闻,说在此山中有奇异之人,所画之物尽皆可以化成实物,因而好奇想要过来拜访,我自己的情况在信里也都说明了。”

“嗯,这茶真香。”银谷放回茶杯,“所以,传言的并不假是吗?好像刚才的那个会飞的‘鸟’字。”

“是啊,从我第一次作画开始,我就发现了自己的这一奇异能力。我画在纸上的东西都会化成现实中的具体之物,不过并非流传的那样无论画什么都可以变真,只是局限在有生命的东西,而且必须要左手画才可以。从一开始的鸟兽花草,到后来我自己凭空臆想的怪异生物,居然都能从纸上复活,获得生命。一开始,我高兴不已,我随性地画着各类古怪的生物,见着他们从纸上跃然而起,结队在我面前或飞或跳,如同在感恩我这个造物主,感觉好不新奇。然而渐渐地,这种最初的兴奋感演变成忧虑与恐惧,尤其是祖母在得知我的这一能力后,极力阻止我再用左手绘画。”

“祖母说,创造新生命并非是人所该具有的能力,是会触怒众神的。当然我还可以继续用右手绘画书写,完全没有问题。最近是因为右手受伤,才禁不住又用左手尝试了下,结果就发生了刚才的事。”

“啊,如此说来,还确实是让人惊叹的神奇本领呐,居然可以任意地凭空造物。”

“是啊,不过有时也会被自己造出的东西吓一跳。”

“比如说?”

“啊,像是长成伞一般大的蘑菇啦,出来以后居然自己长到了墙壁上,而且还真能像伞一般自己收张呐……呃,不过你要想调查更多的话,我可拒绝……”

“嘿嘿,我说你还挺警觉。”

“不过,你既然大老远地跑来,我也不会毫无礼貌地赶你走,虽然这里荒郊野外没有什么可以招待的,但还请先生今晚就在我家歇息吧。”

“如此就打扰了,多谢!”

“哈哈,其实是我自己好久没有见着人,想有人说说话而已。”

傍晚,银古与森罗两人在庭院中坐下。

“来,这是我自己酿的果酒。平时都是我自己在这庭院中独饮,请先生品尝。”

“嗯,谢谢!不过话说回来,你真的就一直是自己住在这里吗?“

“啊,之前是与祖母一起住,祖母四年前去世之后,我便独自留在这里了。祖母生前嘱托我,不能离开此地。”

“确实,要是这孩子住在村子里,要是一不小心画出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怕也就再也无法平静地生活了吧。”银古心中暗自想着。他望着眼前这孩子对着夕阳品味着自己的私酿,脸上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平和。

大千世界中生活着各种各样的奇特物种,即使人类之中,不同人之间的体质也可能有着万般的差别。有些体制可能颇为常见,有些体质的人却极为稀少。像这孩子的体制,怕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

“你奶奶想必是位特别聪明的人吧。”

“嗯,的确如此,她总是替我着想。只不过……”森罗拿过一些画有奇怪图案的纸给银古,“啊,对了,银古先生,你能帮我看看这个吗?”

“这些都是你自己画的吗?”

“是啊,我一个人时,这些东西偶尔就会不知从哪冒出来。我总好奇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不过还是很高兴能见到他们,经常把他们画下来,拿给奶奶看。不过……不过奶奶并不认可,她一直说我为什么老要去画这些幻觉的东西,她担心这都是那怪异能力造成的。“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她总是这么说,至死也不肯相信我看见的这些。有时,我也觉得自己可能就是奇怪的人。”

“奶奶和我,只有在这一点上一直无法相互理解。”

“那是因为,这些都是虫。”

“虫?”

“是啊,但并不是爬虫、昆虫那一类的虫。虫是一种更基本的生命形态。”银古伸出自己的左手说,“简略地说,如果把大拇指视作植物,其余四指视作动物,那人类就在这里,离心脏最远的中指的顶端。越往手的内侧,生物就越低等。沿着手腕而下,血管会汇成一条。这里是菌类和微生物,追溯到这里,植物和动物的区别开始变得困难。但是这之后,还有很多其他的生物——沿着手腕向上,穿过肩膀,最后到达这里”银古指着自己心脏。“最后,生存在这里的生物,便是‘虫’,接近于生命原体的生物。在这里,生物的形态与存在也变得暧昧,就有了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区分。”

森罗也伸出自己的左手,审视了一番。“确实,也有透明的,像幽灵那种。”

“其实,所谓的幽灵,有些就是虫,因为有可以模拟人形的。你奶奶大概看不见这些吧。”

“分享感觉是很困难的,对方无法感觉到的东西是很难通过言语传达的。那个别人无法接触的世界,只能存在在自己的心里。”

“奶奶,你不能看见吗?但是,在那些奇怪的家伙之中,我总感觉到无法形容的高兴。”森罗低头自言自语道。

不知不觉,两人相谈间,夜已深了,在这密林围绕之中,恰有庭院这一方天地,容得月光静静洒下。

森罗已经趴在地板上酣睡了起来,这个孩子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与人说过这么多话了吧。

夜晚,银古一人行走在这古宅中,心想这也应该已有数十年的历史了吧。回廊斗拱之间处处透露着古朴的气息,烛光照映下,显得格外有年代感。

“咦,刚刚似乎有什么东西过去了。”银谷自语道,“也是,凭着这孩子的体质,这家中不可能没有虫。”他提着灯,向着回廊的尽头走去。一股阴寒之气似乎正在聚集。

“诶,是虫针啊。难道你想把虫都串起来做装饰吗?果然是卑劣的虫师。”银古回头,正见一个衣着和服的少女模样的诡影漂浮在回廊之上。

“卑劣?哈,我可不想被虫这样评价。”银古回击道,说着又抽了一口烟,吐出一阵氤氲之气。那烟气渐渐聚集,围绕在那少女周围。

“这……这是什么东西?”挣扎之间,这少女竟已被这烟气捆绑,渐渐被拖拽至地面。

“这烟与你一样,也是虫,不过他爱亲近同类,常常缠着自己的同胞不松开。不过很快就会消失的。”

说着,那束人于无形的烟虫就渐渐散去。少女瘫坐到了地上,一个绿色的东西从她的怀中掉出,“咣当”一声,滚至了银谷的跟前。少女正欲伸手取回,却被银古抢先一步拾起。

“哦,是一只酒盏呐。”银谷借着烛光端详了一番。这是一只破损的只剩一半的酒盏,翠绿艳丽,烛光下泛着幽光。“虽说只有半个,但还是非常漂亮的酒盏呐。你用这个对酒赏月吗?”

“真是吵死人了,赶快还回来。厚颜无耻地闯入他人家中,居然还要窃取赃物,你最好赶紧给我滚出去。”少女显得很生气。

“呵,你这只虫倒是傲慢地很。说什么别人的家,难道这是你的家吗?”

“对,确是我家。怎么,问够了没有,赶紧把东西给我!”

银古并没有理睬,他思索了片刻,“啊,原来如此。你并不是虫,只是意外获得了虫的能力;因为不是虫,因而才这么弱。我若猜的没错,你应该就是廉子奶奶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女子显得很诧异。

“来之前做了一番调查而已。而且,我还知道恢复这个酒盏的方法,你想要听听吗?……”

“你……你说什么……奶奶……还在这个家中?”次日早晨,银古将昨夜之事告诉了森罗。他望着银古,只觉得一切难以置信。

“嗯,千真万确。虽说如此,不过已不是人的形态了,是介于人与虫之间的一种存在。”

“人……与虫……之间?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银古呷了一口烟,说道,“人与虫并非完全隔绝,还存在着一种虫宴的现象。简而言之,虫有时会拟化为人形,设宴招待旅人,并奉上一碗绿盏所盛的美味光酒。旅人若入了虫宴,饮了此酒,便会不再受生物法则的约束,也就是说,成为了‘虫’世界的居民。”

“你是说……奶奶……也……”

“嗯,不过大约当时宴会中途被打断了,因而奶奶并没有完全脱离人而化成虫。虫宴之后,你奶奶有一半留在了另一个世界,回到家中的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奶奶了。所以,森罗,你所认识的,也只是那一半的奶奶。但另一半的奶奶,同样的,在你出生之时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在这里守护你,不曾离开过。”

“这……怎么会……为何我从来就没有注意到过?”

“因为你奶奶不是完全的虫,因而你看不见她。但如果运用你的能力,你奶奶就有办法完全“虫”化。不过,这样的话,你的奶奶也就不能再回到这边的世界了。”

银古回忆起昨夜,廉子在听了之后,泪水涌出的那一刻,她不断地追问着自己,“这样……这样真的就……就可以再见到森罗了吗?”在这古宅之中,一守就是近三十载光阴,廉子想见森罗的心情大概不是自己能想象的吧。

“怎么样,森罗?你奶奶昨晚并没有犹豫太久,现在一切都取决于你了,使用你的力量吧。”

“画的时候可不能偷看。”森罗隔着屏风说道。

“知道了。”银古在另一侧说道,“那么,请你把刚才说的奶奶的故事中,她在虫宴中从虫那里得到的酒盏用左手画出来吧。”

“不过,我并不清楚酒盏的颜色形状大小这些啊。”

“不要紧,你就按照自己直觉的想象画好了。”

“你说……想象?”

“对,关于奶奶的一切记忆,包括那酒盏,其实都已经血脉传承,留在你的身上了……”

“虽说不让看,但怎么可能真的不看嘛。”银古在屏风上戳了一个小孔,偷偷张望着屏风另一边的情况。哈,我们的主人公有时就是这样狡猾地有些可爱。

这时,见森罗左手握着画笔,双目微闭,如同是在沉思回忆这那酒盏的模样。那笔触就悬在空中,半晌没有动。渐渐地,那画笔透露出一些异样的光泽来,随后,笔尖的毫毛不知从何处浸染了墨汁,自下而上渗透开去,而且竟如所料就是绿色的。

“感觉……是绿色的。和这山的颜色是一样的,绿色,又深又鲜艳。”森罗落笔,缓缓地在纸上描摹出酒盏的轮廓来。一切清晰流畅,毫无犹豫,如同真有一个绿盏在其眼前一般。随后森罗又一步步铺盖出底座,点缀出光泽,勾勒出阴影,渐渐地那绿盏就立体起来——圆的,扁平的——就与昨日廉子丢下的那半枚如出一辙。

“没错,就是这样!”在屏风后张望的银古都不自觉地惊叫起来。

两人凑到画好的酒盏前,凝视着,起初无有什么异样,那绿盏还是绿盏,只是显得格外的真实。一会儿,银古侧过脑袋,才恍然发现那酒盏具已成形,日光下酒盏影子随人的移动也微妙的发生变化。两人见状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诧异的惊叹。银古正欲伸手去抓那酒盏,只听得轻微的一声碎裂声,那酒盏从中间断裂,一分为二。右边一片瞬间化为一团青烟散去,而左半边还原样躺在纸上。

银古拾起那剩下的半个,抬头对着树上说道:“廉子,可以了。”这时,只见又一瓣残破的翠绿酒盏从树上不知何处掉落下来。银古稳稳接住,随即将手上的两瓣合而为一。那森罗所画的以及从树上掉落的两个缺损的酒盏竟恰好就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随后细缝渐渐愈合,原本碎裂的酒盏此时竟合成了完整的一个。接下来,从酒盏底部,又有透光的液体慢慢渗出,如涌泉一般逐渐充盈了整个杯盏,金光闪烁,如同许多传说描绘的仙界的玉露。这一切实在不可思议。想来大千世界,超出人类认知范围的事物总有存在,并不能因大多人不曾得见,便断言为虚。此番景象,平常人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叫人相信。

银古将盛满液体的酒盏端至胸前,对着空气说道:“来,喝了它吧。廉子”。

“奶奶,是你吗?你就在那吗?”森罗在一旁,显得有些激动。

酒盏里金色的液体渐渐浅下去,却如冥冥之中一人在啜饮。渐渐地,一个轮廓清晰起来,一个身着红色和服,批着乌黑的短发,与森罗相仿年纪的少女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奶奶?”森罗似乎还无法相信年前这个姑娘竟是自己已逝的奶奶。两人相视,良久地伫立着,曾经已经永隔的两代人今日竟又通过这样的方式再度重逢。

“你们两人在害羞个什么劲啊,倒是相互说句话啊。”银古打破了沉默,倒是惹得两人都不好意思来。“啊,真是意外,奶奶比我预想的要年轻这么多……”少女望着森罗,难掩重逢的欣喜,眼底是无尽的温柔与慈祥。

“来,你也喝点吧,这庆祝的光酒。”银古将酒盏捧至森罗面前。森罗小心啜了一口,便觉得眼前恍惚了起来。脑海里呈现出一片夕阳下的树林,一个少女怀着捧着什么正疾步奔走在这树林里。

“啊,这是奶奶的记忆啊。”

那记忆中的姑娘正是森罗的奶奶廉子。那天傍晚,少女廉子正赶在回家的路上,她已觉察到眼前那一路上与自己随行的白色的奇异生物已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她俯下身子观察它们,她知道那是一种只有自己才能看见,而周围人都觉察不到的一种叫“虫”的生命体,因而并不十分在意。当她起身,决定继续赶路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个奇怪的队伍中。前后都是裹着素衣,不见面目,不见身形的奇怪的人,或许连是不是人都不能断定。队伍在缓缓地向前移动,而廉子自己竟也不知觉中跟着队伍行进着,无法脱身。随着队伍前进,四周也渐渐变得黑暗幽深了起来。队伍来到林中的一开阔处,随即围成了一个圆圈坐下,廉子也只有照做。

“五百藏廉子大人。”领头的白衣人开口说道,“这是专门为你而设的酒宴。”说着,他递出一个盛满了金液的绿色酒盏,传给了他的邻座,如此一位位地传到廉子手中。

“来,请喝下它吧。”

廉子不清楚的这些无从辨认的白衣人是何由来,但也不觉害怕,想来应该不会伤害自己。她又低头看着这金光四溢的酒盏,只觉得眼前的这东西是那么地醇香。廉子不自觉地低头喝了一小口,刹时就失却了思考的能力,只感觉一股混沌的生命的原力似乎正从胸中漫开,流布全身,体会到一种不曾有过的纯粹感。

”怎么样,还满意吗?“白衣人说到:”你所喝的此物是为光酒,它汇流于光脉之中,隐没于黑暗之下。光脉自天地初开时就已存在,其中流淌的便是生命之水,土地接近光脉则能充满绿意,永葆生机;远离光脉则会贫瘠干枯。这个特殊的酒盏可以将光酒从光脉中汲出,这杯光酒就是特别为你准备的,其醇美甘甜,即使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也无法比拟。此番为你专门设宴,奉上光脉之水,是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此去以后三十一年,你的孙子将带着能改变世界的力量降生到世上,希望你可以照顾他的一生。那对于那孩子和这世界都将是好的。如果你愿意,我们就赐予你力量,也就请你就把剩下的光酒都饮尽。“

“孙子?奇异的力量?”廉子听着这一切,明明无从理解,内心却又觉得是正确真实的——她感觉自身正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感召着。酒盏之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庞,廉子缓缓低下头,正欲将这光酒一饮而尽。正在此时,忽然一阵乌鸦的啼鸣惊醒了她,只见几只乌鸦正飞落下来叼啄着一块白布。刹那间,那素衣之人犹如蒸发一般,只剩那块白布飘落到地上。而其余的白衣人顷刻间也都化作白烟消散。待廉子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还坐在刚才林中的空地上,夕阳的余晖洒落下来,而自己手中的酒盏却不知为何只剩下了一半,那甘甜的光酒也早已不翼而飞。

廉子望着手中的半个酒盏似乎,似乎已想不起刚才发生的一切。“差不多……该回去了……”廉子口中喃喃自语。她将那半盏绿座小心揣入怀中,想要起身离开。就在那一刻,她好像突然感觉自己的某一部分与自己分离了,如同某一天一人瞧着自己日光之下的影子,突然想到这团黑影虽与自己时刻相随,但却永远不知道黑影中的人所思几何。她不自觉地向四周张望去,只见在微风中婆娑摇曳的树丫,以及地上那闪动的斑驳的夕阳的投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感到一丝的怅惘,但随后她就将这不明由来的怅惘抛到脑后,轻盈地跑开了。

其实那天那场虫宴中断之后,饮了一口光酒的廉子就已经部分“虫”化了,“虫”化的廉子将以“虫”的形态,隐身在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不再能被常人所见。那个傍晚,当一个廉子怀揣着半个酒盏离开时,另一个廉子正手握着另一半绿盏在原处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她明白自己与俗尘已经永远两隔,自今以始肉身不再衰老,灵魂不会死去;她也明白自己许下的承诺——在往后的岁月中,她将相伴着廉子长大,望其束发而笄,望其待字闺中,直待三十一年后,那携通灵之力的森罗降生,自己便要真正履行起职守,守护她这一孙子长大——而自己生命的这一程,她却只能以一个外人的身份,默默旁观。

森罗饮下的光酒里汇入了廉子一生的记忆,此时它彻底融入到了森罗的体内。奶奶生前的回忆在森罗脑海中不住地掠过。祖孙两人默默相视无言,仿佛一同分享着这三十载的光阴。泪水从各自的眼中汨汨流出,双颊的泪痕怎么也抹不去。常年漂泊的银谷,目睹这一切,也不禁为两人的重逢而深感欣慰。他诧异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绿座不知何时又溢满了金汁,光酒如泉水般不断地涌出,涌出,滴落在这脚下的土地,好像也体会着长久破碎以后重圆的幸福。

第二天,银古整理好行箧准备离开。举目四望,天朗气清,风和日丽,木枝吐芽,鸟雀啭鸣。庭院里布满了新鲜的绿油油的苔藓,让人不忍踏足。这一切想来都是昨晚光酒滋润的结果吧。

“打算走了吗?”

银古回头,见廉子正微笑着望着自己。

“放弃对森罗的调查了吗?”

“是啊,麻烦的守护者复活了啊。”

“哈,不过若要不是调查的话,银古先生以后路过附近,是随时欢迎的。森罗一人居住在这种地方也是很寂寞的。”

“那是当然,到时路过,定要再叫森罗再画个绿盏,也讨碗光酒喝。”

银古背上箱子,两人挥手作别。廉子身旁的森罗还沉睡着,嘴角微露着笑意,仿佛依旧沉浸在昨日重逢的喜悦中。

“以后有你一直陪在他的身边,这小家伙也不会寂寞了吧。”银古想着。

回到村里,银古又小住休整了几日,期间几番有人结队前来询问那关于那神秘少年的情况,他一概敷衍了事,只说这茫茫深山之中,根本辨不清方向,无路可循,安能有人居住,什么画物成活的奇力少年,想来也是人胡诌的,若真有,也是鬼魂,何苦去寻他。自己在山中迷路数日,险些丧命。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回路脱身,以后别人也还是不要随意进去为妙。众人听罢之后,将信将疑,但见银古无意细述,也只能作罢。又几日后,银古离开此地,重新踏上他的旅程。自此,那关于神之左手的少年的传说就渐渐在江湖上断绝了。唯有银古,有时瞧见箱子中自己从森罗处偷拿出来的那个绿盏,还会惦念那繁密的古树林中的祖孙,不知他们此刻是否寂寞。

�(二零一七年 一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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