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说,我六六年出生在山东胜利油田,也就是现在的山东东营。始终记得小时候的一个画面:我——人们口中的黄毛丫头,坐在外婆家门前的小板凳上,地上晒着一地黄灿灿的稻谷,手里拿根细细的竹棍,准备随时驱赶前来觅食的麻雀。
爸爸告诉我,儿时的我非常胆小,有稍微大点的声响就被吓得浑身哆嗦,如果他们抬起手做出要打我的动作,我那小脑袋摆得跟波浪鼓似的,因此,他们有时会故做打人状来逗我玩,就是想看我那一脸害怕的表情。有一年,不记得是几岁,大概六岁左右。爸爸把我从江苏句容的外婆家接到湖北潜江江汉油田供应处红旗新村,好像乘坐南京到武汉的轮船,印象中,从码头下船后爸爸就一路背着我,到家时,弟弟倚墙而立,两个眼睛奇怪地看着我,爸爸用手指着我对弟弟说:“这是你姐姐小雪。”这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家,平房,位于东头第一家,中间拉个布帘隔开卧室,我没有自己的床,两个竖排放着、刷了红漆的木头箱子是我睡觉的地方。
幼年的我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突然回到爸爸妈妈身边感觉很陌生,尤其对妈妈非常抗拒,甚至连妈妈也不愿意叫一声。早上起床后,总是爸爸笑眯眯地帮我穿鞋系带,而妈妈说话很大声,好像永远在对你吼叫,让我心生怯意,也使我更愿意和爸爸亲近。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才开口喊妈妈的,记忆中妈妈因为这事很不高兴,也因此不喜欢我!
每个人都希望有一个快乐的童年,我也不例外。可童年对我来说似乎很模糊。记忆中唯一快乐的事情是:爸爸从广州出差回来给我买了两根粉红色绸缎头绳,扎在我的两个小辫上,就像两只扑闪翅膀的蝴蝶一样,漂亮极了!我每天扎着心爱的头绳一蹦一跳地去上学,开心了好一阵子。两根粉红色心爱的头绳是我的最爱,直到它退色变旧我都不舍得丢,直到我小学毕业才依依不舍地弃它而去。
红旗中学是我的母校,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我一直在那里读书。十年的光阴,十年的苦读。
小学五年我一直都在2班,我和珍珍住红旗新村分在2班,百灵和英英住供应处二级泵房分在3班。那个年代没有玩具,没有电子产品,学校里也没有小卖部或超市可以买零食,课间的时候,我和百灵喜欢在课桌上玩抓石子游戏,五六棵光滑圆溜的石子撒落在课桌上,把一个乒乓球向上空轻轻抛出,用手去抓桌上的石子,我因手掌大抓得多常常胜出;珍珍更喜欢玩摆旗子游戏,小小的长方形木质军旗,当乒乓球抛出去的那一刻,用手指拨弄摆放旗子,一会儿横着,一会儿竖着,一会儿正面朝上,一会儿反面朝上,回想起来,这游戏是锻炼手和眼协调性的最佳方法,现在很多成年人都不一定玩得好。那时候放学回家,桂花、仕珍等女同学一起到家里写作业,如果爸爸回来了,他满嘴的四川笑话逗得同学们仰面大笑;如果妈妈回来了,同学们都会悄悄撤退,不敢吭一声。没有作业的时候,左右邻居同龄的孩子们会在房前屋后玩跑圈、滚铁环、跳房子、丢沙包等游戏,我也会偷偷地跟着玩一会,只要看到妈妈下班的身影,我就赶紧往家跑,生怕被妈妈发现。每到夏天暑假,哥哥和弟弟会趁爸爸妈妈上班时间跑到红旗码头的汉江去游泳,而爸爸每天晚上回来都会用手指在他们的背上划一下,以检查他们是否下河游泳了,他们也因此经常挨打。爸爸之所以会禁止他们游泳,是因为每年夏天都会有小孩子被淹死。妈妈在红旗新村的商店上班,最热的时候,长大才知道那叫三伏天,妈妈每天都会发几根冰棒,她舍不得自己吃,总是用一个搪瓷缸子端回来给我们兄妹三人吃。我们把吃剩下的冰棒棍子存起来,100根一捆用皮筋扎起来学数数,也可以再拿去换冰棒。那时候的白糖冰棒2分钱1根,味道好极了,和现在的老冰棒有点类似,但老冰棒早已没有了过去的纯正味道。每当听到有电影放,孩子们都高兴的手舞足蹈。记忆最深的当属放映朝鲜电影《卖花姑娘》时的盛况,看电影的人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不过分,荧幕下每个人都被电影的故事情节感动得哭声振天也一点不夸张,花妮姑娘受日本帝国主义铁蹄和地主老财盘剥的双重压迫,为了给双目失明的妹妹和病重的母亲治病,每天在街上卖花,当她把挣来的钱,买了药跑回家中,母亲却已经去世。卖花来呦,卖花来呦,朵朵红花多鲜艳,花儿多香,花儿多鲜,美丽的花儿红艳艳……这首主题曲至今我都能随口哼唱。
小学一年级,为让同学们体验新中国成立前的社会贫困,以说明现在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学校组织我们吃忆苦思甜饭,那种野菜和萝卜缨子、豆腐渣混到一起煮出来的饭,感觉味道还不错呢,直到我成年后,始终对豆腐渣情有独钟。1976年全国上下庆祝打倒“四人帮”,学校里排练节目,我和百灵、珍珍等女同学一起表演唱,那两句词至今记忆犹新。“四人帮”都是坏东西,拉起大旗做虎皮……,舞台上,同学们身穿白衬衣,颈系红领巾,胳膊上带着红袖标,边唱边做动作,把对“四人帮”的恨表现得很直接,很明确,也很生动。
我从小就学习用功。早晨起得比爸爸妈妈还早,坐在煤油炉旁边背着书,煮着烫饭(就是剩米饭加水煮成稀饭)。因为经常被妈妈骂,所以在心里也觉得自己很笨,想着笨鸟要先飞,想着要好好学习,长大后离家远远的。也因为我学习用功,爸爸特别喜欢我,常常以我为榜样来教训弟弟,让他向我学习,弟弟嘴上虽然不说,估计心里也特烦我。
那时候爸爸妈妈上班都特别辛苦,不像现在都是双休日。我们家向来是谁先回到家谁就做饭,而我总是会早早回家做饭的那个人。三年级某一天,我站在小板凳上炒辣椒,不小心让热锅中的油溅到了自己的脸上,当时疼得不得了,根本不敢告诉妈妈,只能自己悄悄用冷水洗洗以缓解疼痛,没想到脸上被烫的地方起了水泡,还是被妈妈看见,妈妈劈头就问:“你这怎么搞的,怎么不早点说?”我只能小声地吱吱唔唔,生怕遭到妈妈的一阵臭骂。
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是怎么患上的支气管炎,只记得不能得咳嗽,一旦咳嗽就要白天晚上咳个不停,好长时间都好不了。但记忆最深刻的是:每当晚上咳嗽难以入睡的时候,妈妈在房间里传来的谩骂声:“乍不死了去,一天到晚咳咳咳。”我一个几岁的孩子听到这样的话,能说什么呢?只能在被窝里偷偷流泪不敢出声,因为我心里明白,在妈妈眼里我就是多余的,她对我没有爱,只有烦、烦、烦。直到有一天下午,我和弟弟躺在床上聊天,我说自己好想死,活着没有意思。弟弟那时候可能也不太明白死意味着什么,只是说:“我要活好久好久,不想死。”
可能因为妈妈不喜欢我,她看我干什么事情都不满意,就会开口骂我笨。记得有一次,我不小心把米饭做糊了(那时候没有电饭堡),她开口就说:“怎么那么笨,什么都干不好”我鼓足勇气顶嘴说:“你难道生来什么都会做。”或许因为我的顶撞,妈妈就更加的不喜欢我了。而我也因为心中对妈妈的诸多怨恨,在同学妈妈面前说了她的不是,结果没想到很快传到她的耳朵里,下班回来居然拿着棍子把我暴打一顿,边打边说:“以后你在外面嚼舌头就撕烂你的嘴”。也不知道我哪来的那么大的胆量,在那一顿打之后,当天傍晚我就离家出走了。在我心里认为自己没有冤枉她,并没有做错,我走啊走啊,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走到红旗码头的江边,没地方可去,又慢慢地走到家的附近,躲在房头一棵树的后面,不愿意回家。等天完全黑下来,家里人左等右等没见我回家,才发现事情不妙。那天,爸爸很严厉地教训了妈妈,她们叫来哥哥、弟弟还有邻居们到处寻找,任凭他们一声声地喊:“小雪,小雪”,他们找他们的,我就是不出声,直到二个小时后,弟弟发现了我,我才极不情愿地跟着回了家。我始终不明白一个问题:在邻居眼里,我是很乖很懂事的一个孩子,学习自觉,还经常帮家里干家务,洗衣做饭洗碗扫地样样干。妈妈每次听邻居夸赞时也美滋滋乐开了花。可为什么回到家,在她眼里,我就那么一无是处呢?好在自那以后,妈妈对我的态度稍有转变,对我说话也不再那么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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