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

作者: HANNNNNNNAH | 来源:发表于2020-06-23 13:58 被阅读0次

    有调查显示,人大多对小时候的记忆都是自己虚构的。意思是在你的记忆里,你6岁生日时候因为爸爸买给你的紫色三轮车而乐得玩了一整天,晚上还梦游了。但实际上可能那是辆蓝色的后轮有两个扶助小轮的二手自行车,甚至可能爸爸从没买过,你还因为没有三轮车当生日礼物哭得死去活来。为了求证你去问所有人关于6岁生日的事情。你问了3个人,加上自己,于是你得到了4种截然不同的回答。妈妈说,不是6岁但确实曾经有一辆粉色的自行车,那是爷爷买给小妹的周岁礼物。不是紫色,不是三轮车,不是爸爸买的,还压根不是你的。

    你试试,小时候的记忆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在诗巫这个小城市,60年代初还只是个马路都还不通畅的小镇,爷爷当时该有20来岁,应该结婚了,都早婚嘛,在他们那年代也算不上早。他们那年代的生活,以畜牧卫生。养鸡啊猪啊兔啊,能生的,能宰的,能吃的,都是普遍农村里的人混饭吃的“东西”。听阿嫲说,当时候一头猪一次可以生7到10只小猪呢,那是家里发财的时候。她回忆起来的时候总是在笑,还带有一些得瑟教导的口气,像是在说你们现在年轻幸福的不会懂得,老娘当时候的威风和喜悦。听奶奶说,爸爸的第一台摩托车,就是用一整只母猪卖了买回来的。

    爷爷文化水平不高,但他的爸爸却是个文化人。是当时下南洋时候的翻译官。当时福州话和普通话的翻译和书写,靠他。阿嫲抱怨过,爷爷的爸爸死的早,不然也不至于这么辛苦,本该是个富贵人家,没这个命,但日子过到现在也不差,甚至还称得上好。爷爷祖籍福州,不谙华语,我的福州话学了10多年,就是在跟他沟通时候生涩地说出来的。也因为这样,印象里的他总是话不多,总在田里干活儿,锯木头,磨刀子,陪伴他的牲畜们。除了语言上有些障碍,但这并不影响祖孙打成一片。他抱着兔妈妈给小兔崽子喂奶,可以逗乐孙儿们一整个周末。

    他抱着兔妈妈给小兔崽子喂奶,可以逗乐孙儿们一整个周末。

    爷爷只有9根半的手指头。记不清,爷爷是左手还是右手的中指的末节在工厂上班时被机器绞断了。听起来应该要有些惊悚的画面,却是我们小时候喜欢爷爷的一个小标记。他断端的手指很光滑,没有指甲,像个长在指头上的小光头,我们会去摸它,一边来回地问相同的问题,爷爷为什么你的手指不见了。

    爷爷称不上手艺人,顶多是个小区里小有名气的师傅。在经营冷藏生意的小店面旁边有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有些小机器,有个不清楚是不是木制的招牌,用喷漆写着“磨刀,配锁匙”。磨刀师傅,配钥匙的叫什么,锁匠吗?那台机器的转动起来的声音还模糊地记得。小孩们都被警告过不要靠近那台机器,警告对象自然少不了能站就不坐,能跑就不站的屁孩我。大人想表达的应该是的是要小心,但记忆里只记得“不然就会和爷爷一样,少了半根手指头”的恐吓。磨刀倒是成了副业,是冷藏生意的陪衬。磨刀赚零花,偶尔碰上生意好的时候,我可以看到被打包回家的刀,小的可以是一把剪刀,也有大到像当时候家庭必备一把是一物多用的巴冷刀。砍柴的剪菜的,都用报纸包着,等待被匠人将它们磨得锋利,再归还给它们的主人。

    金属和转动着的磨刀机器相互摩擦的刺耳声音,是种声音污染,还有小火花四溅地打在赤膊的爷爷身上。记忆中的声音总伴随着画面,炎热的午后,打着赤身的爷爷在高脚木屋的楼下摸着它的刀,火花和磨刀声错杂地交融在一起。第一次看过磨刀画面的阴影,随着知道火花并不会弄疼被它溅到的人后,慢慢地淡化了。

    一年前的秋天,我在天坛公园的长廊上看到了大爷们在下棋。他们跨坐在长廊的长凳子上,旁边有不少围观者,我参杂在大爷们中间,无论是性别、年龄、站姿、肤色都显得我格格不入。我看着大爷们在下棋,晃了神,忘记了时间。我不喜欢爷爷看着我和弟妹们下棋。因为他总喜欢教。因为他看不过怎么会有人能下出这么烂的棋。所以确保爷爷不在家,成了我们下棋前的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也因为小时候的我听不懂福州话,只能摆着臭脸,等着爷爷自讨没趣然后离开。应该有八九岁,当时没大没小的我应该有八九岁。福州话里的“車”,念“gv”,这是从爷爷那里学到的。毕竟爷孙因为语言问题折腾了一下午,这样的记忆除了够特别,还很难忘。后来高中第一篇华语作文的自拟题目,我写的是爷爷,拟的题目是“做人要像車”。内容说爷爷教我做人要想車一样正直,直来直往,不可算计人,不要居心叵测。说这些做人要像車的道理是从前从前一个爷爷说给坐在他大腿上可爱的孙女的故事。温馨的作文内容都是掰的(嘻嘻),因为車这个词怎么念只差没打起来的我们才是真性情。

    爷爷啊,那篇消费你的虚构作文文章,是我拿到的第一个佳作。


    萧寒是《我在故宫修文物》的导演,他在18年的时候也导过一部纪录片,叫《一百年很长吗》。内容平淡,偶尔会有触动心弦的的共鸣,也有看似遥不可及却离不开生活的历史传承。说的是手艺人平日的手艺,道出的是他们的生活。

    写这篇文章期间,偶尔会不经意的和家人聊起爷爷。比如爷爷有一个小小的电视机,我记得那台电视机,长长的天线下方的方形就比你的头大了一点点。爷爷是左撇子、爷爷会吹竹笛、喜欢买也喜欢卖马票、每天下午会用日历背面的空白处算钱币的账、家里有张大圆桌是爷爷自制的、偷骑他和阿嫲的脚车时候会被骂、我们是真的躲着他在玩象棋、还喜欢跟到菜园里去挖木薯….我们还总会聊到爷爷过世前的那个晚上,睡前跟爸爸聊天的样子,和往常没有丁点不一样。

    “我想让你们知道这世上有人是这么活着的。他也许跟你活得不一样,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与他有交集,可就是那一点不一样却能一下子碰到你心里的某个角落。即便你把那个角落藏得很好。”导演在纪录片最后一集的评论区写下了这么一段话。

    虽然没有把对爷爷的思念藏起来,但这部纪录片确实轻轻地唤起了一个孙女对爷爷的有些零碎的记忆和思念。

    一百年长吗?纪录片中的一个老妇人给了这样一个回答:“所以一百年等你过完了,会发现它也不比一天长。”


    “一百年很长吗”,我想象不出我用福州话问爷爷这个问题时候的模样。

    一百年长吗,爷爷会怎么回答啊。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一百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qgfhfk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