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林
我以前的家座落在村中央,一个四合院里住着我的二爷和三爷,我的爷爷在兄弟中排行老大。
爷爷死于脑溢血,后来听我娘说起过,过去我们家是个大户,四世同堂,户虽大,却把勤俭持家定为家风,于是尽管家境殷实也决不用长工,仆人,由于人多口众,做饭就是个大问题。
经过反复商议,决定轮流做饭,轮到那户,做饭一周。当然,过去的妇女地位低下,洗衣做饭生孩子是她们的份内之事,轮上奶奶做饭,我爷爷却心疼奶奶辛苦,不忍心让她又带孩子又做饭。清晨,悄悄的起来替我奶奶给全家人做早饭,当家里人起来吃饭时,发现我爷爷爬在风箱的剑杆上,脸色乌紫,我太爷爷用手在他的鼻前摸了摸,顿时老泪纵横:
他不行了
惊醒的奶奶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还没有迈步就昏倒在门坎上。
……
爷爷的死,让我们的家族把所有的仇恨和过错都集中到奶奶身上,经过商议,义愤填膺的族人们最终决定,把奶奶按家规除置。
爷爷走了,我爹还不到三岁,奶奶势单力薄,身边连个替她说话的人也没有,对于家族的所有指责,她百口莫辩,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为了活命,那天夜里,她抱着我爹,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了山西。并在那里碰到了我后来的爷爷。
土改时,我们家作为富裕户被定成了富裕中农,并没收了大部分的家产,只剩下一所宅院,住着我二爷和三爷两户,后来弟兄俩一商量,为了让大哥这一脉不至断了香火,就去山西把我爹要了回来。
那时,奶奶跟后来的爷爷又有了我的一个叔叔和俩个姑姑,夲来孩子多难养活,再说又跟我爷爷夫妻情深,不忍心让他绝后,就含着泪把我爹推到他的两个叔叔面前。
分开时,母子俩哭成一团。
后来我爹回忆说,走出一里多路,奶奶还象一个木雕,一动不动地站在寒风中,在朝这边望着,望着……
随着爹和两个爷爷的渐行渐远,她心里那支利剑越刺越深!我后来的爷爷见天黑了奶奶还没有回家,寻到她时,见奶奶昏倒在那个凉风习习的小土丘上……
我爹那时七岁。
回家后,二爷和三爷又腾出西边三间分给我爹。
到我记事时,一个小院里住着十七八口人。
后来村里分成了十三个生产小队,分别把二爷,三爷和我们一家六口分在二队三队四队,我们是四队,我爹被选为队长。
队里见我们三大家挤在一个小院里也确实困难,就开了个社员会,从村上的山地里分割出一个地基来让我们建房。
后来又有三户也指定在那里,所以,我们搬到新家时就有了三个邻居。
一排四户,东西走向,西邻家是个教师,生了花朵般的四个女儿,东邻家三女四男,可谓桃李芬芳,有儿子就免不了谈婚论嫁,东邻家最小的儿子比我大一岁,生得肤白面俊,被村里一家姑娘看上了,并很快上升到谈婚论嫁的阶段。
这位姑娘有一闺蜜,两个人关系很铁,难舍难分的那种,于是两人一捉摸,决定让她的闺蜜跟我凑成一对儿,如此这般,就会两全其美!
然后把这一行动付注实施,托人把这一想法转告我的父母,父母一听很高兴,马上认承下来,给我一说,我立即反对。
她那闺蜜刚好是我小学的同学,学习不好,中途辍学。而我成绩优异,名列前茅,虽说后来由于某种原因没能功成名就,但刚刚步入社会的我,仍然有点学校时的优劣观念。
父母却不以为然,说我们就一过庄户的,只要有人愿嫁,不憨不傻知道过日子就成,并且把我着实贬见分文不值。
胳膊扭不过大腿,最后我答应跟她相处一段。
说良心话,她实在对我太好了,主动送礼物给我,但凡有其他女性对我示好,她都如临大敌。平时她还找各种理由制造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机会,还象哄孩子似的买糖给我。时不时地要给我纳鞋垫,做鞋子……白般讨好,万般殷勤。
……
感情这个东西真的说不好,正象有句名言:
感情就象沙土,攥得越紧,流的越快。
她越这样,我就越看不上她,并拒绝了她的一切示好。
最终我第一次主动把她约到河边,决定跟她摊牌。
那天夜里,河边很黑,她走得离我很近,从她不均匀的喘息里听得出来,她很兴奋,似乎在等待着一场电影似的激情画面。
以至让我几乎快要放弃我的决定了。
但我知道,如此悬殊的情感落差对她很不公平。我倒不是觉得她配不上自己,而是……其实年轻的我并不清楚自己真实的择偶标准,只是一种感觉,反正我的感觉里没有那如漆似胶,形影不离的期盼,没有那种为了她可以舍身忘死的激情,更没有与她溶为一体的冲动……种种预测表明,我对她没有感觉,只有快刀斩乱麻,才不至于给她造成更深的伤害!
我看看她,夜幕下,她身影的轮廓象一个黑色的浮雕,却无法看到她的表情。浓浓的夜幕便成了我心中的一道壁垒,借着这道壁垒的掩护,就终于说出了难以出口的决定:
咱们断了吧!
期望与结果的巨大差异,让她措不及防,她在黑暗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尽管有浓浓的夜幕遮挡,我还是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她在黑暗中沉默了很久,最终放声痛哭,然后呜呜呜咽咽地跑进深深的夜幕里!
河边,只剩下我一个人,凉风吹在柔软的清草上,发出轻微的嗦嗦声……我狠狠地用拳头砸在那颗思绪纷杂的脑袋上。
后来我虽然成家立业,最终还儿女绕膝,但回想起来,仍就免不了一丝自责:
拒绝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人,拒绝一份真情,真的好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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