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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圣诞老人的圣诞夜III•妄城

没有圣诞老人的圣诞夜III•妄城

作者: 北兮子 | 来源:发表于2020-05-28 23:28 被阅读0次

      殷如雪,你说,人们为什么要相爱呢?相爱为憾,何苦,何苦?

      飘零的雪花,悄无声息的坠下。死寂,只有寒风的声音。

      夜已经很深了。

      这是她第一十三次从梦中惊醒,侧着身子,盯着惨白的墙,瞳孔扩张到极致。背上早已惊出一身冷汗,沾湿了棉衣。后背空荡荡的,忽的一阵刺骨的寒意,原来一床厚棉被不知不觉已被拖到了床的一侧。

      她打了个喷嚏,反手裹紧了棉被,将头埋了进去,用力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似乎还妄图再度入眠,但她却清晰地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的心跳,随之而来的清醒感也愈发清晰。

      于是她坐起身,披上她的浅褐色风衣。床头的电子闹钟跳动着走到凌晨三点二十三,十二月二十五日。窗户上早已被水汽覆盖了。她微微的笑了,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玻璃上写下了Merry Christmas,像个孩子般的。

      窗外隐隐透进一缕红光。往下看去,广场上的圣诞树已缠上了五光十色的小彩灯,有些暗淡的路灯之间拉上了红绿彩旗,道路上也已经铺上了防滑的红绒地毯。只是,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圣诞夜,大家早已入眠了吧?

      她的右手停在“s”的小尾巴上,突然软软的垂下来,扶在窗台栏杆上。她的眼睛盯着那棵圣诞树,似有些失神。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想起了那荒唐的梦。

      她梦见了什么?

    (一)

      清晨八点,她穿上了她的白色高领毛衣,披上了她的浅褐色风衣,走出家门。今年的雪终究还不算来的太迟,门外已是雪的世界。纯洁的雪,似乎已经将世间的罪恶都洗去了。落满灰尘的路灯罩上覆盖着薄薄一层松雪,地毯上融化的雪水早已结成一层薄冰。

      在喧嚣的地铁站里,低头玩手机的她突然感觉后颈痒酥酥的,一回头,果然看到他坏笑着,笑容里却带着一丝羞涩。“你来啦?”他笑着,却并不知道怎么打开话题。她微微一笑,很自然地牵过他的手,但他的头却更低了。

      “你真好看。”半晌,他忽然冒出一句,声音却低的要命,似乎已被人群的乱噪所掩盖,但她毕竟还是听到了。蓦地,她停下了脚步,头也软软地低下,伴随着嘴角一丝甜甜的微笑。他愣了愣,收回了迈出去的脚,扭头看着她,傻傻地问道:“怎么了?”但她只是摇了摇头,踮起脚,一手搂住了他的肩膀,嘴唇紧紧的印在他的唇上。

      在那一瞬间,他的呼吸似都停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眼前少女绯红的脸颊,微睁的双眼,翘起的嘴角,以及嘴唇上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的唇仍半开着,似乎尚未回神。口腔间萦绕着她唇膏甜美的草莓味,鼻翼中仍是她洗发水的清香。

      在那一瞬间,他仿佛已忘了全世界,却也仿佛已拥有了全世界。

      “殷如雪,”他愣愣地喊出了她的名字,“你说,人为什么会相爱呢?”

    (二)

      人们为什么要相爱呢?回家的路上,她反反复复叨念着他的问题。

      初雪早已停了,压实了的坚雪散射出耀眼的橙色。斜照的夕阳拖着她长长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街边奶茶店窗户上贴的雪花和圣诞树上。残留的光绕过她的躯壳,照进了店里,又刻画出一片梦境般的昏黄。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五点十八。

      她伸出左手,看着手腕上他亲手做完送给她的手链,有些出神了。她可以感觉到那个男孩对自己纯洁得甚至有些宠溺的爱情。但她确乎感觉到了一丝失落。为什么?她也说不清。似乎当初她对他的情感本就没有爱情那么高尚与复杂,也许是一时冲动,也许只是单纯的仰慕。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他们两人的爱情都不是对等的。曾经的爱情,早在不知不觉中化作虚无,残存的无外乎是相敬如宾的亲密的距离。

      最终她还是叹了口气,缓缓地解下了手腕上的手链。灼热的眼泪流了出来,划过她冻得有些发红的脸颊,坠到地上,在被踩脏的雪地上留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坑。

      如果回到开始,也许她本就不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三)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如果吗?如果痛苦化为虚无,那所有的欢愉也将成为虚妄。

      快乐从来都是有代价的,神绝不允许人类得到太多的快乐。

      她蒙着头,缩在被子里,眼泪早已沾湿了枕巾。后悔吗?她不知道。

      烦躁感再一次涌了上来,热汗又一次浸透了棉衣。她终于忍不住了,一手掀开了被子,身子跟着坐了起来。空调的暖风吹着她有些发干的嘴唇,却又一次让她打了个喷嚏。

      手机上半屏的时间显示着凌晨一点三十七,十二月二十五日。

      平安夜之后的圣诞夜。

      圣诞老人会送来我的礼物吗?

    (四)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窗外仍飘着雪,鲜艳的红色透过了被水汽模糊的玻璃窗。床头的袜子空空荡荡的,似乎在讽刺着她的幼稚与天真。她默默的穿上了她的浅褐色风衣,想了想,又从抽屉里翻出一条红羊毛围巾。

      门外很安静,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尽管是圣诞节,但人们毕竟还是要上班的。

      随着电梯门的开启,刺鼻的腥臭味充斥着她的鼻子,刺激着她脆弱的神经。发生了什么?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右手捏住了鼻子,一边打量着电梯。但电梯内很干净,地板似乎还是刚刚拖过的,连广告栏上的小广告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她只得走了进去,一边安慰自己不过是某个素质低下的大妈丢的垃圾又漏出来了,又或者是买了什么鲜鱼活虾?

      大街上很静,一个人也没有。但腥味却并未消散,反而更加浓烈。圣诞树上殷红的彩带仍在风中飘舞着,路灯的红彩旗上已经滴下了粘稠的红色。地面上早已凝结了一摊红褐色的印记。

      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腥味的来源。

    (五)

      痛苦即为虚诞,欢愉已成妄作。

      人为何要相爱?相爱为憾,何苦?

      凌晨两点十七的时候,他仍未入眠,只是侧卧着,身体仍不住地发抖。他的枕巾已经湿了一小块,但他并不在意。

      心仍在绞痛,只是泪早已流干了。

      他失神般盯着窗外。天很黑,似已经被黑云覆盖了。星月早已藏在云的后面。

      窗外隐隐透过来一缕红光。也许是小区物业迎合住户的噱头,但毕竟给这彼此冷漠的集体添了一份热闹。

      他本是从来不过圣诞节的。圣诞老人只是大人的谎言——他从小就是这么认为的。

      但他终究忘不了和她相遇的那天。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亦或是初雪飘零的路灯下。她的手背在身后,眼睛微闭着,睫毛上沾上了化雪的晶珠,薄而有些干裂嘴角微微上扬着。她期待着,同时也是在诱惑着。

      于是每一次的回忆都成了一把刀子。玻璃铸成的利刃,深深扎进心脏深处,随即裂成无数块碎片。

      他终于确定自己今夜再无法入睡了。

      于是他粗暴地把被子丢到地上,一手提起挂在床头的黑棉袄,披上衣服走到窗台边上,推开了窗。

      腥味。刺鼻的腥味。

      天空是死黑的。大地是鲜红的。

      血一般的鲜红。

    (六)

      妄城。

      城已空,再无生还。

      她终于克服了双手的颤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下了三个数字。但回答她的只有长久的沉默,沉默,死亡般的沉默,直到最后留下一个忙音。

      她蹲在楼道的角落里,背靠着惨白的墙壁,浸透了冷汗的背已经沾上了不少灰白的墙灰。地面上还残留着她呕出来的酸水,此时也早已经干涸了。物业和保安亭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她的上司也没有因为迟到给她打十几个催命电话。她试着敲了敲一楼的门,不出意料的无人回应。

      人们都去哪了?门外的血迹又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明白,只是机械地拨打着通讯录里的号码,一遍遍听着无法接通的录音,然后挂断,再拨下一个——直到电话里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声音:“喂?”

      她愣了愣,将手机从耳边拿到眼前,看清了屏幕上的名字。

      意外的,是他接的电话。

    (七)

      西湖旁边静静的,整座城都静静的,似乎只剩下他和她了。

      湖水静悄悄的,不时被秋风拂起一片片涟漪。湖面上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油,湖底却已是一片鲜红。早已枯黄的柳条轻点着湖面,枝条触及点起一片片同心圆的波纹。

      断桥正中间的栏杆上拴着一根钢丝绳,一直垂到了桥洞下。绳子的另一头正吊在一个赤裸的男人的脖子上,他的双手软绵绵地垂下来,右手竟早已被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贯穿了;左侧胸口上有一条深深的血口,肌肉大片的翻出,却并没有太多的血液,似乎那才是真正的致命伤。

      地上只剩下一条条尸体被拖动留下的长长的血痕,此时已经氧化成了红褐色的。桥上散乱地堆着一些路障,栏杆上拉着断成两截的警示带。

      喷泉广场上的喷泉再也不会上演优美的音乐剧了。仅仅是奉承外来的游客与庸俗者,此后也不复存在了。广场上暗红暗红的,弥漫着一股腐肉的气息。走近看时,赫然是满地的心脏,已然堆成一座小山。有些鲜红水润,似乎上一秒才刚刚取出来,有的已经变得暗红,乳白色的蛆虫扭动着肥胖的身躯在里面钻来钻去。苍蝇聚拢在一起,在心脏中间爬来爬去,用令人作呕的口器蜻蜓点水般的吮吸着残留的人血,或是产下大片的蛆卵,偏寒的气温虽不适合孵化,充足的营养和腐化散发出的热量也许足已保证下一批蝇虫的诞生。等这一片的心脏完全烂掉,以后的繁殖便也无从知晓了。毕竟它们只会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后的事情也许与自己并无关系,也许在那之前,自己就会被青蛙猎杀或是飞进蜘蛛甜蜜的陷阱,又或是撞上人类卑鄙的粘蝇板——如果还有人类残留的话。

      午后三点零八分。似乎这城便真的只剩下他和她。

    (八)

      清晨七点半,闹钟的声音未出,振动已经惊醒了熟睡的某人。

      他心脏跳得快极了,背上满是冷汗,早已沾湿了半边棉衣。他的手握得紧紧的,臼齿下意识的咬住,此时方才觉得一丝疼痛。

      他大口喘息着,片刻后才渐渐平息下来,但手和咬肌扔止不住微微颤抖。

      “做噩梦了?”他的身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同时温暖的身子靠上了他冷冰冰的背。

      “嗯。”他简单地回答,声音里仍带着颤。

      “失恋的人常常会把爱情比作一场大梦。”她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背,继续说。

      “嗯。”

      “是耶?非耶?大梦一场,自是荒唐。”

      “嗯。”

      “其实你现在也绝不会记得那场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梦醒了,便忘记了。”

      “梦醒了,便忘记了。”

    <完>

    (外)

      每一座城都有属于自己的印象,每一个季节都有属于自己的气味。

      冬天的气味是什么样的?

      初冬,未雪,微风,暖阳。

      西湖旁边静静的,游客意外的稀少。除夕节,多数人终是逃不过定式的枷锁。年复一年皆如此——但确乎是有少许人合家出游的。然而除此以外,便只有他和她了。

      暖阳照耀下的午后,因为些许的走动不禁热的出汗,随后任性地解开棉袄,被一阵冷冽的北风吹过,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一切都是梦幻般的美好,美好的有些不真实。

      紧紧拥吻着,彼此的肺随着呼吸起伏着,胸膛紧贴着,心跳和体温都似乎是那么清晰和真实,直到有一天,松开手了,推开了。

      于是梦醒了,便忘记了。

     

    文/北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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