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搓澡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细致活儿。
套路一般是从脖子开始，接着是胸口、双臂、腹部、大腿、小腿、脚、膝盖、下体。然后翻身，再搓背部、臀部、大腿背面、小腿背面、足底。不能留下“死角”，每个部位都要给客人搓干净。
“下一位。”我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哗，哗，连续两盆水，把台子上的泥卷儿冲下去。铺上新的塑料布，又一具肮脏的身体躺了上去。
“大哥，来个套餐吗？”换上一块新的搓澡巾，我机械性的问。
“不要，洗澡加搓澡35元，套餐就多个打盐要60，操，你怎么不去抢？”台子上的“脏猪”闭着眼，头一偏，一口痰就吐在我脚上。
真是肮脏呀，不仅身体是脏的，行为也这么脏，所以我要更加卖力的给他搓。
我喜欢搓澡这个职业，一个个肮脏的身体在我手中变得干净，纯洁。然后在尘世中摸爬滚打，染上更多脏东西，再回来找我搓干净，周而复始。
一直很疑惑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清洗别人”的感觉，直到前几天，师傅喝酒喝到吐，我帮他清理满身的污秽，才突然想明白了。
小时候，酒鬼爷爷几乎每天都要喝酒，喝多了就吐。躺在床上吐得满身满脸，都是我给他清洗。很脏，也很臭，每次我都干呕着忙活大半夜。再困再累也要收拾干净，否则早上就会挨一顿毒打。
后来等我长大了，爷爷也老了，我觉得他总这么肮脏也不是个办法。就在他又一次喝醉之后，我用枕头轻轻的盖住了他的口鼻，不想他再弄脏自己，可没想到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了。
虽然死了，身上却是干干净净的，这很好，我很满意。村里人都认为爷爷是酒后不小心把自己给呛死了，这我就更满意了，做好事不留名嘛。
“哎呦！疼疼疼，操！你他妈轻点，搓疼我了！不买套餐就成心整我是不是？”客人怒目而视。
“对不起，我轻点。”这是我的错，不过客人也冤枉我了，买不买套餐，并不影响我的收入，因为我从没拿到过一分钱。
爷爷死后，家里只剩我一个人，衣食无着，住在隔壁的师傅就把我带出了村子。
刚开始我觉得师傅是个干干净净的好人，不仅带我到大城市见世面，讨生活，还把号称祖传的搓澡手艺教给了我，让我有了一技之长。
可是后来，我想领取我的工资买些好吃的，师傅却不给。他说他知道我爷爷到底是怎么死的，要帮我保守秘密，所以我挣的钱都要给他，否则这个秘密就保不住了，我会坐牢的。
那一刻我才知道，师傅也很脏，比爷爷还脏。
“脏猪们”一个接一个的躺上来，又一个个被我搓得干干净净的，这个过程有点像褪猪毛。
小时候在村里见过大人给猪褪毛，用开水烫一下，然后用刀子一刮，毛就都下来了，猪肉白白的，非常干净。
所以我才在心里把客人称呼为“脏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太像了而已。
已经深夜了，最后一位客人走后，老板，掌柜也都走了。又是肮脏的一天，因为我要一个人把整间浴池打扫干净才能休息。
师傅回来了，又喝得不醒人事，被几个同样肮脏的狐朋狗友送回来。
我把他放到搓澡台上，看着他吐了一身一地的污秽，很厌恶，也很气愤，刚刚才打扫干净的地面，又脏了。
猪就是猪，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变干净的。爷爷是这样，师傅也是这样，我还能怎么办？
于是，帮师傅把衣服脱光。怕他翻身掉下来，就用绳子把他捆在搓澡台上。怕他像爷爷一样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用搓澡巾塞住了他的嘴。
算了，帮师傅清理干净吧，虽然他从身体到灵魂都是肮脏的，可毕竟是我师傅呀。
不过，师傅脸皮太厚，并不比猪毛更好对付，搓澡巾恐怕不行。我烧了一壶开水，又拿来刷池子用的铁刨花，准备给师傅好好清理一下。
搓澡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细致活儿。
套路一般是从脖子开始，接着是胸口、双臂、腹部、大腿、小腿、脚、膝盖、下体。然后翻身，再搓背部、臀部、大腿背面、小腿背面、足底。不能留下“死角”，每个部位都要搓干净……
（全文完）
2019.0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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