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义的世界,太大了。
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身边人,只看得到远处如蝼蚁般,吭哧吭哧着过自己小日子的老百姓和大义。
周蓉的世界,太虚了。
同样看不到自己,只看到了那摸不着的所谓信仰,年少时,她一度以为那信仰,就是爱情,就是冯化成。
可到头来,作为局外人的我们却看明白了,她也没爱过冯化成,只不过是冯化成有着著名诗人的才子滤镜,一时迷了她的眼。
只有周秉昆,他的世界,很小很纯粹,只有家人,父母最大。
周秉义一生孜孜以求,求的是大义;
周蓉一生兜兜转转,求的是个人精神上的富足;
只有周秉昆,他一生所求,是父亲和母亲的一句“我不嫌弃你”。
可他的自卑,是从哥哥姐姐考上大学开始的吗?
并不是。
正因为不是,所以只有看懂了他在周家的卑微和处境,我们才能明白,为何是他,成了周家的顶梁柱,成了周家的传承之人。
01、周秉昆这人啊
周秉昆这人啊,最大的特点,就是怂。
自小便受够了打击教育的周秉昆,是周家“最没出息”的孩子。
他自卑,在周家过的小心翼翼。
这种小心翼翼,他以郑娟的由头,在火车站里,曾经透露了出来:“我有点理解她,你说,她这文化低,没工作,嫁过来呢,还带一小子,你说要在其他方面不行的话,那在咱家,可能就没脸待下去了呗”
周秉昆理解郑娟什么了?
他其实不是理解,只是代入了自己的处境,自认为,在其他方面不行的话,没能给父母涨脸,也没脸在家里继续待了。
可这“出息”二字,是在世俗的标尺下做出来的判断,犹如当年教育界施行的,以成绩论英雄的应试教育。
什么样的孩子叫有出息?
跟周秉义一样,考北大,娶省长千金,成高官?
还是跟周蓉一样,考北大,嫁才子,成就才子佳人的美谈?
又或者像那些成功的企业家那样,赚大钱,开豪车,住豪宅,出入都有人前呼后拥,溜须拍马?
“出息”的判断系统里,没有规则、没有答案、没有分值,没法打出一个分数,让大家满意,让别人安心。
周秉昆是没出息吗?
不是。
是他觉得自己没出息。
这种观念,是周家从小就灌输在他脑子里,渐渐生根发芽的。
套用《心居》里,顾清俞闺蜜的那句话:有些东西,一旦发芽,不用浇水,自己绽放,那就是自卑。
周秉昆在周家的自卑,从一开始就牢牢地扎根在他心底里,没有爆发出来,正巧,周志刚拉着一大家子去拜年。
眼看着家里人一个个儿地在邻居恭维和道贺下,自己就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他原本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勉强。
这事,点燃了周秉昆自卑心的引线,他炸了。
02、周志刚拉偏架加重了周秉昆的心理负担
若说整个周家,谁最在乎周志刚的感受,那一定是周秉昆。
他在乎,所以更想表现,让对方满意。
周家只有郝家一门亲家,过年全员都回来,周志刚放下了姿态,特地带了茶叶回来,对郝家示好。
于情于理,郝家此时摆出的姿态,都不算厚道。
周志刚心里不舒服,对周秉义表现出来的惧怕,让周秉昆心里十分不得劲儿。
“反正他这回回来,我看他哪儿哪儿我都不顺眼。”
嫉妒,交杂着自卑和愤怒,周秉昆这才对周秉义阴阳怪气,斥责他重视省长女婿这个身份,变相地讽刺周秉义见利忘义,不顾老父亲的感受。
对周秉义恶言相向,在他已经钻了牛角尖的思维里,他是为周志刚出气,是为周志刚鸣不平,更是为周家难得的团圆被搅和而愤怒。
在所有人都口口声声地将周秉义奉为周家的荣光时,他内心的委屈、嫉妒和不甘俨然爬满了他的脑海。
“都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都一爹一妈养的,就我没出息,我多难受你知道吗?”
同一个爹妈,同在一个光子片,同一个起跑线,自己怎么就是差的那个,怎么就是从小被批评教育的那个呢?
他没法接受这个事实,他需要找一个台阶往下走。
正巧,周秉义无意中,递了台阶。
周秉义这事,给周秉昆的委屈,打开了一个缺口,让他找着了一个发泄的渠道,他甚至可以自我宽慰:是大哥不讲道义,是大哥没尽孝道,是大哥耽误了我。
跟周秉义的争执,他不觉得自己错了。
大约,他还会想:是大哥犯了错在先,动手在后,这回该教育批评的,应该是他而不是我,这一回,老爸该满意的是我,而不是他。
可惜,周志刚跟周秉义父子俩在屋里聊着,解开了心里的疙瘩,突然闯入的周秉昆,反倒显得格格不入。
周秉昆憋着一口气甩门而出,遇见了心心念念盼着儿子,不惜上山求助的媳妇,心里的不平衡愈加沉重。
凭什么压力都是自己夫妻扛了,他们得了全部好?凭什么自己给老父亲出气被打了,到头来,自己倒是被排斥在外了?
周秉昆想不通啊,他钻死胡同了。
“别进去了,家里来人了,爸单独找省长女婿单聊呢,闲人免进,冻着吧”
这一回,他说的大声,是故意的。
短短一句话,把周志刚和周秉义都骂进去了。
兄弟俩再次动手,周志刚没问缘由,仅凭着如今的短短几句话判断,直接拉了偏架,周秉昆瞬间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位。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该心疼谁。
是心疼被冤枉的大哥,还是心疼常年困守在父母“嫌弃眼光”中,自卑又委屈的周秉昆,又或者,心疼一碗水端不平的老父亲周志刚。
只是,经由这一事,周秉昆心里似乎更笃定了一件事:原来他们真的是嫌弃我的?
“爸,就打我记事起,你什么时候领过全家出去拜年……为啥呢……老大老二考上北大了,二老大娶了省长家女儿了,老二嫁了著名诗人,这多光荣啊……我是啥呀,我,我酱油厂小工人,我娶了一个没工作还带一孩子的小媳妇儿,对,我给爸妈丢脸了……”
作为上帝视角的我们,当然知道那不过是周秉昆一个人的胡思乱想,但作为当局者,周秉昆从小受到的“不公”,实在让他没法不这么想。
这种沉重的心理负担之下,他的反弹更大,希望得到肯定的心理需求更强烈了。
03、从小就差,他就执着于一句不嫌弃
人其实是很奇怪的动物。
从心理上,越是缺什么越是想抓住什么,越是自卑,就越想得到认可。
一场拜年的戏码,激发了他深埋内心深处的自卑心,父母亲从小的批评教育,放到了他的理解里,就是不掩饰的嫌弃,他害怕。
害怕这种嫌弃,有一天会变成实质。
跟周志刚怄气的时候,他连面对都不愿,是因为什么?因为他心里所思所想,没有任何一个人理解。
所以当郑娟说没法理解他的时候,他一鼓作气地把心里的不快,套用在了他儿子身上,借着这样的方式,控诉周志刚对他的“嫌弃”。
“反正我不会跟我儿子怄气,真的,他以后他长大了,他只要不偷不抢,他老老实实本分过日子,就算他捡破烂,扫大街,要不掏大粪,我都不嫌弃他,我尊重他。”
周家三个孩子,老大老二都很优秀,这个判断的标尺,便是他们的学习成绩,乃至行为处事习惯,他们是精明的。
不像周秉昆,从小就在哥哥姐姐优秀的光环下,被慢慢磨掉了自己的自信,变怂变憨变懦弱变得实在。
剧中,周秉昆不止一次地执着于一个问题:我是不是给爸妈丢人了?
父亲、大哥和姐姐都不在家,他努力把母亲照顾的好好地,时不时会问上一句:你觉得你小儿子我怎么样啊?
后来,周志刚去世前,他仍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不论那个答案有几分真假,只要周志刚说,他就信:我们仨,哪一个最好?你最满意哪一个?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这是千百年来,所有家长的夙愿。
这种夙愿,随着孩子的长大越加强烈,以至于他们忘了自己在生养孩子最开始的初衷,是希望孩子平安、喜乐,而不是有没有出息。
正因为忘记了,所以当一个家里的几个孩子就成了对照组。
调皮的,对应乖巧的。
聪明伶俐的,对应笨拙木讷的。
精明的,对应憨厚的。
成绩好的,对应成绩差的。
出息的,对应没出息的。
前者养的优秀且精明,后者却在一次次的嫌弃和苦涩中,渐渐没了自我。
周志刚在火车站临别时的那次争吵,刺痛了多少人的心?
“周秉昆啊,说你照顾脑血栓后遗症的妈妈,带着姐姐的闺女,养着别人的儿子,这是你爹我呀,给你找的台阶,你拍着自己良心你问一问,就算没有这些家务事拖累着你让你去考大学,你能考上吗?从小你哥你姐姐人家学习好啊,你呢,你在你那个班里的成绩,那永远都是倒着数,心里没数吗?”
周秉昆心里没数吗?
他有数。
可有数又如何?
照顾脑血栓后遗症的妈妈,带着姐姐的闺女,养着别人的儿子,这哪里是周志刚给他找的台阶?
这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用来宽慰那颗千疮百孔的自卑的心。
结语
心里很苦的人,只要一点点甜就够了。
那么多年,他从没嫌弃过自己生在光子片,没嫌弃过爹妈,没嫌弃过这家,他那么努力,求得不过是让爹妈满意自己,承认自己。
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一句话,一个点头,就够甜了。
“干啥呀,我这辈子,我最大心愿就是让我爹让我妈满意我……你不安慰我不说,你就撒盐,什么话难听你说什么话,哪儿疼你抠哪儿”。
没出息,是他最疼的事,他介意的,从来都不是自己被多少人拿去做对比,他介意的是,他最亲最爱的人,对着他的伤疤撒盐,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对自己的嫌弃和不满。
周志刚那张嘴巴再毒,也不该指向周秉昆,这是他心里的疙瘩。
他想证明,自己也能让父母满意,想让他们承认:他也很好,不比哥哥姐姐差。
周秉昆的人生,是围绕着父母转的,为他们守住周家,是最直接获得肯定的方式,也是周秉昆能做到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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