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老师不谙世事,一旦发下狠来,立志写几篇有声有色的论文,犹为悲壮。热心人面授玄机于我:多创作,多投稿,一旦皮之不存、亟待卖身的时候,多留给自己一份保障与筹码,如此云云,嘱望殷切。
每逢此时,生理上,便不自觉地涌起一股天翻地覆的厌恶,可随即,社会性思维,条件反射一般,电光火石地闪现在脑海里:我顿时听见一个和缓温存地声音,对自己说,莫要激动,千万别急着反唇相讥,让对方有台阶下,万不能显得她人好心当作驴肝肺……
体制内的小知识分子,骨子里狡黠凝结的智慧,晶莹圆润得好似牲口圈里的驴粪蛋儿,被权力,像屎壳郎一般,推推搡搡,滚来滚去,竟自认为得意,自认为受宠,自认为后辈职场阅历不够,是故一逮到机会,便开始兜售。
而立之年,尚未养成世故心智。一切可疑、可鄙的观点,灌输到脑海神经,我那固执己见的理性,便开始自动筛选、清除,扫荡这些杂七杂八、动辄让人动心忍性、欲罢不能的告诫。
我暗暗在心中想:或许对方说的有理,自己莫要讳疾忌医。哪知对方一副肝肠,刚一宣泄,我便知其大概:总无非是老生常谈,总无非是炒冷饭一般地陈词滥调,然我亦成长。心中虽厌恶,嘴上却敦厚,内在还是免不了要腹匪一下,装作一副乖觉聆听的姿态。
我满怀诚意地反思过:自己并非不可心平气和地,配合着她人,走完这样一个好为人师的过场,只是我总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智商与学识,被“不那么认同的人”所辱,进而屈从,所以我反唇相讥,乃至针锋相对,表面看,是倚仗知识优势,打一场漂亮的自卫反击战,实际上是以自己的不认可,回敬他人的高姿态,且为自己的认知能力正名。
这种内在的逻辑,本是行云流水般地理所当然,但在热心人看来,却是一种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悖离。
我自是认定:真正的知识分子,超越现实人生的物质层面,去探索新的认识,最后形成一种新的思想,服务社会,这本是应有之义。只是这所谓新思想,要有一个价值中立的评判地带,我称之为“思想市场”。
而思想市场的主政者,不应该是权力,而是其中一切热爱思考,珍惜生活的人。学术思想市场,尤其不该被公权力左右,因为学术归根结底,是为一般人等,而非特定阶层服务。
你写论文,是为表达学术思想,可是当稿件从体制中人的基层,传达至各个行政机关上游时,这思想实际上,是在一个封闭不透的隧道内,完成了一个仅仅依靠体制晋级,来作为对知识分子思想结果的唯一反馈的过程,于社会人生毫无影响,于学术创造毫无改观,却和权力阶层,心照不宣地完成一次媾和,创作出最为虚假、丑陋的思想繁荣。
古代农村车夫,为了让驴能快走,常常在鞭子尾稍处绑一只胡萝卜,结果胡萝卜甩到哪里,驴便跟到哪里。驴之所以低端,是因为大脑认知的结果。只配倚靠车夫决定,且一切道路的指引,皆无可选择,所以甘作螺丝钉,又红又专。
至于车夫指定去处,最多就是:研讨会,观摩会,茶话会,生活会,然后工作餐,出差补贴。对外有活动,有现象,有事实,有氛围;对内则可商,可権,可容,可量。欢聚一堂,把盏言欢,大块酒肉,大称金银,终其一世斯文,也不过是梁山泊的理想。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