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我当年的初中课本,开门见山第一篇课文便是一首新诗——《在山的那边》,讲的是一个孩子翻山看海的故事。奇怪,为何一首诗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它是在跟我们讲道理吗?没错,这样主旨明确寓意深远的诗才配得上入选新教纲语文课本。寒窗十载,概括主旨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写议论文则是我们的开山本领。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孩子,理解能力本就不强,一篇主旨稍微明确的诗文,或许更容易让孩子们理解消化。或许是深受传统古诗的影响,当年我对这首新诗一点也不感冒,我觉得它一无格律二无对仗,简直就是一坨翔。拿这么一篇不知所云的东西开启初中生涯,实在让我大失所望。于是当老师要求我们全文背诵它的时候,我产生了强烈的抵触情绪,为了应付老师的抽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背下第一段,整个晚上我都感觉自己在吃翔。
“山那边的山啊,铁青着脸,给我的幻想打了一个零分!”最后我只记得这么一句。
可也正是这么一个让我不屑一顾的东西,打破了我对于诗歌的理解。后来当我读到更多新诗之后,我才渐渐明白原来不讲求格律与对仗也能写出诗意,这种用一句句大白话拼组成的诗文让我看到了一个新的可能性,它正是山外之山,让我觉得写诗还可以这么简单。
直到我看到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同样是出现在语文课本里的新诗,可它却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两句话,几行字,没有过多的形容词和修饰,也没有讲述什么大道理。寥寥数语,显得那么随意,读来却意犹未尽,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首诗让我大吃一惊,它再一次打破了我对于诗歌的理解,使我第一次感受到弦外之音的美妙。在山的那边不一定有更高的山,却可能有着别样的风景。也许是神秘莫测的奇幻仙境,也许是豁然开朗的世外桃源,一座山遮挡住你的视线,却带来更多想象的空间,让你对这个世界重又燃起好奇心与希望。
记得有人说过,年轻人总想去看山外面的世界,等到成熟以后才会明白,山的那边也没什么特别的。诚然,在许多时候,山那边的风景的确和这边一样。“山的那边还是山”,一座又一座山连结成崇山峻岭,放眼望去也没什么新奇。如果你在更高一点的地方,比如坐在飞机上看这一切,连绵的山脉高低起伏,一直延伸到地平线,或是隐入云端,开阔的视野让你眼前一亮。虽然你换了一个角度,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但片刻之后你还是会感到失望。山的那边无非是群山,群山的那边也还是山,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生了吧。往后的岁月也将如今天一样,几丝波澜,一抹平淡,晃眼间几十年亦如白驹过隙。这样的观点虽然无趣,可恍然间觉得有道理,慢慢地我也开始接受。
直到有一天我读到海明威的《乞力马扎罗的雪》,一个濒死的人梦见自己飞往乞力马扎罗的山顶,看见这样的景象:
接着他们穿出水帘,康普顿转过头来,咧嘴笑着,一面用手指着,于是在前方,极目所见,他看到,象整个世界那样宽广无垠,在阳光中显得那么高耸、宏大,而且白得令人不可置信,那是乞力马扎罗山的方形的山巅。于是他明白,那儿就是他现在要飞去的地方。
于是我也明白,在山的那边不仅仅是山,也不仅仅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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