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篇)
若干年后,苏州郊外,秋日午后。
一个风尘仆仆的行人在一间小院外驻足,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僮,牵着一头骡子,骡子身上驮着两件单薄的行李。
“到了。”行人道,然后推开柴门走进院中。
“先生,这就是您的旧居吗?”
“是。”
小僮追随着主人的目光也四处打量,只见院墙边有棵梧桐树,虽然长得非常高大,但枝桠疏落有些枯败,院中则满是落下的桐叶和枯萎的桐花。除此之外,院子四处长满了野草,就连鹅卵石小径的缝隙里也长着细长叶子的草。
见主人开了房门,小僮绕到屋后想找找是否有打水的地方,果然屋后有一块田畦,田畦边有一口水井,他打了水上来,正好看见主人推开了屋后的窗棂。
“先生,我打了水。”
“好。”
随后他们二人将房屋内外打扫安置一番,甚至将田畦里的野菜都梳理了一下,刚吃完晚饭,外面就开始下雨,最初淅淅沥沥,之后越来越大,雨滴打在梧桐叶子上,令人瞬间感到秋意已浓。
小僮已经去偏房睡下了。
已经年过半百的主人却睡不着,他坐在床边,望着周遭熟悉的摆设,在灯光摇曳中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的夜晚。
也是一样的秋雨,只是灯下补衣的身影温柔又美丽。
他坐在床边,为她读一些往日的词作,读到了《青玉案》,便停下抬头看她。
“去年作的这首《青玉案》,哥哥说你用的是香草美人的典故,是这样吗?”
“是,也不是。”
他微笑望着她,直看得她的脸颊又泛起嫣红,才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笑着说:
“我听舅兄说你会帮他整理书稿,就将写好的词放在那堆旧作里了,我知道你看得懂香草美人之外的意思。”
女子听他这么说又羞又窘,脸色绯红像雨后天晴的晚霞。那词她读得懂是一回事,被他如此直白地挑明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她手中的针线竟有些不听使唤,不知该往何处下针了。
而他,已起身来到灯下,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
“父母为我求亲,我从舅兄处听闻些许你在闺阁中的行事,已是十分钦佩。那日惊鸿一瞥,亦令我神往不已。可我生得如此貌丑,又不会经营官场,如今累你与我过这清贫日子,嫁于我,实在让你受委屈了。”
她读懂了他眼中的歉意和忐忑不安,微微笑道:“自古女子所求,不过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已得偿所愿,何来委屈?”
微弱灯光里,她的笑如同温柔的港湾,安抚了旅人一生的颠沛流离。
夜雨敲打梧桐,一声比一声慢,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他伸手抚了抚空空的床铺,不期然有水滴悄无声息地落在床单上,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泪流满面。
第二天,小僮在窗前的书案上,发现一笺词作,纸上似有水痕斑驳,上有题名《鹧鸪天》: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故事结束,后记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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