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山羊杀死你的几率小于零,但不是没有!
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是个阖家团圆,幸福快乐的日子。
如果能让这个日子更加显得升华的话,那么在五寨人眼里只有两样东西,其一是月饼,从很早的没粮没糖,一路飙升到了四两油糖,这是一种高热量的食物,糖尿病患者的福音!其二便是羊肉,糖尿病患者的另一福音!西北方人喜食羊肉,分为三大派系,最西边的烤着吃,西北边的清蒸或者清炖或者生吃,北边的涮着吃!
五寨人喜欢炖羊肉,但是五寨街上相比神池岢岚,几乎没有专门炖羊肉的馆子,即便有,也开不了几天,因为五寨人吃羊肉看时间,也就看八月十五这两天!
杏岭子有个玉柱,是个傻子,玉柱有个哥哥,叫金梁,也是傻子!
金梁玉柱有个传承,在杏岭子广泛流传,据说这家人从太爷爷那辈,就干一件事,一直延续到今天!
放羊!
放羊的是闲散活,玉柱家里有十二只羊,三只山羊,九只绵羊,但是山羊和绵羊是不一样的,同属一科,却分类不同!一开始,家里这放羊的差事,是大傻金梁干的,他们家有一根鞭子,带着浓重的历史味道,以及干涩的羊粪以及跳蚤的尸体以及金梁的屎!
金梁很傻却不蠢,所以他很会偷懒,常常从羊圈里把羊赶出来没走几步,就进了别人家的地里。祸害了别人家的粮食,自然少不了拳头瓦片的还击,一来二去,金梁就把屎沾在鞭子上,甩到别人脸上,嘴里!能用软兵器打出飞镖的感觉来,金梁是第一个,于是很自然的,这傻子有一次被人把屎都打出来了!
大哥不行,二弟顶上,玉柱出山的那天,全村人都站在他家门口看着,像是一群基层的干部,看着玉柱领着羊直直的走向了沟里。
玉柱也傻,但没有傻到金梁的地步,所以他走的很远,他手里也有一件兵器,那是一把羊铲,杆子被几代人盘的油光蹭亮,铲子银光闪闪。
据说玉柱他爹,使得这样一手好器械。那铲在其手中,使的虎虎生风,更有指哪打哪的准头!平时哪只羊不听话了,用羊铲掀块小石子,直接就朝着羊脑袋上招呼过去!一般人有这手段的人物,都是打羊角,让羊感到危险从而变得顺从,但是这人物境界不同,一般朝着羊眼睛招呼,所以很多羊都死在了这招之下。再据说,玉柱他爷爷就是被玉柱他爹用这一招式给活活气死的,临死留下一句名言,说没有羊眼睛的羊杂碎不是好羊杂碎!但是这老头因为年青时候用眼过度,可能是瞄羊眼睛瞄的多了,早早的就看不见了,在一个没刮风没下雨的正常下午,一头栽进了一个几乎没水的水坝里,呛死了!那水坝干了十来年了,就剩下个底,好事的村民就舀起水量了量,也就半个搪瓷盆,两三泡尿量!
玉柱身上有个包,包里装着两节麻花,胡麻油炸的时候温度低,喝了油了!但是抗饿,就这两节麻花下肚,一天都不会饿!放羊人出门也是极少带水的,渴了就找个小泉眼灌几口。快到黄昏的时候,就得赶着羊回去了,这时候风也会大一点,于是很自然的,玉柱边走边打嗝,胃里带着反酸,抽搐的脸庞下,是屁股的哆嗦,油太大了,顺着肠子就要就出来一般,他憋红了脸,嘴里发出了咯咯的声音,屁股跟着响应号召,发出哧哧的声音!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玉柱就带了火,他想着把麻花用火烤一烤,吃热的食物会好一点,那一天,全村人都看见了一场大火!那是气吞山河,从谷底直逼村口,有道是水火无情人有情,当全村人把那场大火扑灭的时候,除了干涩的嗓子能发出哼哼的痛苦,就剩下弯曲的毛发还在颤抖!
羊没事,还在倒嚼,不时的发会呆,然后继续嚼着!
村支书拄着拐棍来了,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想从根上解决这个问题!
于是,玉柱再一次出门的时候,小布包里没有了麻花,装上了馒头。在馒头的旁边有一小包方便面调料,小布包外边还有胡麻油沁出来的颜色以及味道以及黄土以及一些草灰。
金梁玉柱有个伟大的母亲,也是个朴实的母亲,爱孩子的母亲!这位老母亲有个悲惨的童年,更加悲惨的中年,以及现在幸福的老年!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她,没穿过一件正经的衣服,甚至她从来没有接触过女性内衣!她觉得的好日子就是吃莜面有盐汤,吃馍馍有烩菜,喝瓜子稀粥能泡月饼!所以吃得饱对她来说就是幸福,而她自己认为比吃得饱还幸福的事情就是,让儿子吃的饱!
她家里拥有着一口五烧锅是幸福的源泉,在五烧锅上边有两个笼屉。每当她用猪肉,豆腐,土豆,粉条,茴子白熬出香喷喷的烩菜时,上边两个笼屉就蒸满了馒头!然后食物熟透,香味四溢,她像是一个高贵的裁判站在擂台上,当她大手一挥,取下笼盖之后,金梁和玉柱立马像是两台被发动的大功率机器,食物就像油箱里的漩涡那般,消失的毫无波澜!看到两兄弟吃的兴起,这位母亲,马上会在吃过烩菜的碗里倒上开水,那浮起来的油花花就是对两兄弟实力的肯定!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金梁玉柱没老子了,再也没了,他们就剩下一个妈,和十二只羊!
玉柱去放羊的时候,金梁就坐在院里割棺材,俗话说,靠山吃山,别看这村里找不出一个真木匠,但是割棺材尽是好手!有人问金梁,你也不放羊,在家里作甚,金梁说,没做的,就坐的了。那人再问,那你坐的还不如给你妈割个棺材了,玉柱放羊个,你也做上个事情,你妈岁数大了,以后用着呀!
金梁给他妈做棺材的时候不偷懒,村里的工具也简单,靠的是手工。有谁家吃了骨头的,金梁就拿着篮子去人家捡骨头,然后生了火在院里熬骨胶,他手艺不好,还去别人家偷门上的钉子,反正就是钉子能钉就钉,钉不了就用胶粘。干了五年,院里多了一座颤颤巍巍的木头框子,像是个多边形,很奇怪以及很难形容以及很有艺术性!
这个棺材太大了!好事的就说,金梁啊,这个棺材可牛逼了,这么大我看少也得六个人才能抬动了,到时候叫上我,我力大,叫你妈不要躺进个,咱们把棺材抬进地里去,你妈再进死个,咋们就能苦轻些了!金梁想了想说,还是你有脑子么,到时候,我妈还能在外头看吹打,那可红火了!
玉柱想女人了,支书家二小子领了个女人回来,开的他的桑塔纳拉的。那女人抹眉花眼,长的就跟那妖精一样,看的人心里头一跳一跳的!长头发,脸可白了,穿的高跟鞋,那根细棍棍可有看头了,一脚下去就扎烂一个羊粪蛋蛋,有时候黑粪巴牛跑的慢了,一脚下去就扎成白糊糊了!
玉柱他母亲,意识到这个问题了,这俩小子活了三十来年了,还不知道甚是女人了!玉柱会放羊了,没几年十二只羊就死的剩下八只了,其中绵羊剩下五只,山羊三只,显然还是两个阵营,但是在玉柱的领导下,绵羊阵营已经损失了三员大将,像极了地球另一半的什叶派勇士!
也不是说玉柱有错,那羊是老死的,羊不老死,玉柱死活不卖。倒是期间也下了几只羊羔,玉柱对羊羔太好,不让喝奶,就让吃他小布包里的馒头了,吃了馒头有力量,这是他妈说的,所以一直都是小羊吃馒头,玉柱喝羊奶!
营养这东西一但跟上了,人就不一样了,就像知识一样!玉柱想女人想的睡不着,金梁倒是无所谓,他看女人跟看牲口一样,都想拿鞭子抽,再者他想把那个棺材盖个三层的,准备把他和他妈还有玉柱都放进去,就像他家的五烧锅和两个笼屉一样!
五寨街上有个站前旅馆,那是个好地方,那里有女人了,玉柱他妈坐在炕沿上,从裤裆里掏出一百块钱来,放在玉柱手上,说你去哇,三十几的好小子还没见过女人了!
玉柱进城了,今天他没放羊,坐的三轮子,风驰电掣的远离了农村,踏上了城镇结合部!
走了两个钟头,玉柱站在火车站跟前瞎狗子看星宿了。站前旅馆就在他对面了,他死活认不得那四个字,但是有些地方总是有些味道的!就好像猫总能知道哪里有更想偷腥的猫一样,玉柱在荷尔蒙的刺激下,走进了站前旅馆!
那也是个没刮风没下雨,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下午,发生了一件平常到再不能平常的事情!
人生无非进进出出,拥拥攘攘,你来我往,寒来暑往,人潮涌涌,大雨倾盆,亦或宁静的梦乡!
玉柱变了个人,很快羊没了,他什么都舍得了。杏岭子牲口在站前旅馆打出了名声,打出了骄傲,凡是听过杏岭子牲口的,无不慌张,那是三十年的爆发,原始兽性的挣扎,那是一双黄秋鞋用麻绳拧起的倔强,那是油麻花遇上火花的爆炸!
那是三十来年强壮的积累,更是黄土地磨出来的脊梁,命运不是辘轳,白压压的黄沙岗,顶起个钻天杨!
以上这段不是真的,玉柱那天究竟有没有进去站前旅馆谁也不知道。
但是他得病了,把腿岔开回去的,这里又有好几种说法,其一是玉柱在沟里耍羊了,然后得了病。其二是玉柱进了站前旅馆,可是他怂了,触了触就不行了,但是就这也染上了病。这个说法的当事人,当时情绪激动,唾沫横飞,并且双腿呈分开姿势,呼吸之间伴有明显急促,双眼瞳孔变大,青筋凸显。最后一种说法,是玉柱本身就有病,那天母亲给他钱是让他去铁路宾馆204的,这两个地方相差十几步,但众说纷纭,反正也有人说玉柱就是去铁路宾馆染上的!
村里拆迁的时候,快到八月十五了,玉柱很是消瘦了,他再也不是那个一顿饭能吃三碗烩菜馒头另算的好后生了,他也不是杏岭子牲口,他就是抱着一只小羊羔站在那里而已。他站在黄土坡上,在他背后,村里的广场上,有一排排的羊在那里被栓的死死的,它们一下都动不了,然后被一刀捅进脖子,鲜血从身体里涌出来,那羊就不停地发抖抽搐,羊血是好东西,那么新鲜,那么红!
金梁的棺材被拆了,他的棺材盖了很高,他说反正都是一个村的,割一个也是割,割一群还是割,索性割个更大的,全村人一起抬着去地里,路上还能听吹打!
县里给他们分了房,像是金梁割的棺材一样,没有院子,什么都没有,出门就得下楼,拉屎就得在屋里,他们蹲了一辈子,终于要学会坐着拉屎了,可是金梁总问,坐着不是吃饭吗,为什么拉屎也坐着?
五寨的炖羊肉很香,因为都是现杀的羊,虽说没有经过冷冻排酸,但胜在味道鲜美。用来沾莜面,素糕,都是极为下饭的东西,羊杂碎粉汤必须多放葱,再用羊油呛了辣椒,汤里多放胡椒,八月十五,配上月饼,是不可多得的好饭!
金梁和玉柱到了五寨之后,他们的传说就消失了,偶尔的茶余饭后,人们会说起记忆里的这两个人,只为一笑。或许在那个村里他们才是金梁玉柱,在这里,有这里的金梁玉柱。
站前旅馆依旧在那里,甚至连风格都没变一下,铁路宾馆204没有了。
五寨人八月十五吃羊肉的风俗没变,但有些人对羊肉过敏,比如,像今年这么穷,羊腿又那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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