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青玉案”调名出自汉张衡《四愁诗：美人赠我锦绣锻，何以报之青玉案》。“案”与“碗”同，青玉案即青玉碗。词的上阕描写元宵夜观灯的情景。花千树，星如雨，玉壶光转，鱼龙舞，简直是灯的海洋，光的海洋。

从汉代起，就有正月十五放灯礼佛的习俗。到了唐宋，元宵节放灯，观灯已经成为民间盛大的节日。《水浒传》第六十六回：“依照东京体例，通宵不禁，十三至十七，放灯五夜。”放花灯要搭建灯棚，宋代吴自牧《梦粱录》记载：“汴京大内前缚灯棚，对宣德楼，悉以彩结，灯塌上皆画群仙故事，左右以五色彩结文殊、普贤，跨狮子、白象，各手指内五道出水。其水用辘轳绞上灯棚高尖处，以木柜盛贮，逐时放下，如瀑布状。又以草缚成龙，用青幕遮草上，密置灯烛万盏，望之蜿蜒，如双龙飞走之状。”可想而知当时的盛况。

      除了赏灯之外，还有文艺节目表演。歌女艺人吹箫弄乐，载歌载舞。“凤箫声动”，萧演奏的声音很像凤凰的鸣叫声，故称凤萧。而灯舞表演则是灯会重头戏，鱼灯舞和龙灯舞最为常见。灯舞多为群舞，夜间表演，彩灯缤纷，再伴以锣鼓，烟花、爆竹，热闹壮观。

      元宵之夜，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都会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城中，观看花灯。“宝马雕车香满路”，能坐的起宝马雕车的，自然都是大家闺秀，富家太太或红极一时的交际花。这么多高贵美丽的女人同时盛装出场，还不让男人们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作者极尽华丽字眼，描写元宵之夜的繁华热闹。读完上阕，你可能觉得这词太过华丽，太过堆砌——俗。接下来，看下阕，“娥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戴着节日头饰的美女迎面而来，仍是精雕细琢，极尽美丽。据《大宋宣和遗事》记载：汴京人在元宵节“尽头上戴着玉梅、雪柳、闹娥儿，直到直到鳌山下看灯”，哪里是看灯，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孩才是灯会上最引人注目的主角，年轻男子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才看的过来。这些女孩涂脂抹粉、娥儿雪柳的装扮自己，也是为了吸引帅哥的目光——恨不得全城男子的目光都往自己身上瞄。可惜的是，众里寻他千百度——谢这些美人儿都不是男主人公的中意对象。那么，她在哪里呢？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读到这里，我们才恍然大悟，继而拍案叫绝，怦然心动，继而回味深长——原来，作者写尽灯会的热闹繁华，丽人们的韵态风味，原只是为了衬托这位最后出场的美人儿。如果没有这最后的出场者，那么，上阕的彩灯、烟火、流光、歌舞、下阕盛装艳抹的丽人，也就失去了所有的趣味。

      读到此，读者不仅也会产生一个疑问，她是谁，她长什么样子，穿什么样的衣服，是什么样的神态？想来，她既不是宝马雕车中的大家闺秀，也不是笑语盈盈的小家碧玉。那么，她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她要独立于繁华热闹之在？作者一句也没有写到。她独立于灯火的暗光中。烟花在她身后的上空爆开，星雨纷落，未及地面，已经消失于无形。而她，就是繁华过尽之后的唯一风景区。

        她为什么在这里？也许她们早已经相约好，她为了逗他，所以才故意躲到他的身后，看他在人群中张皇的样子。也许他们是初次邂逅，四目相对的瞬间，眼中闪过无言的惊喜……

      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曾有一个灯火阑珊处的故事。

      有人说，这首《青玉案.元夕》里那个不涂脂抹粉、不流于世俗的美人就是辛弃疾自己。因为爱情和这个金戈铁马的铁血男儿实在是沾不上边，因为宋词里情花朵朵，盛开的无比艳丽，却是正统人士眼里的毒刺。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认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是做学问的第三重境界，即最高境界。

      你看，被王国维一解释，这个蓦然回首的爱情瞬间灰飞烟灭。

      不过，若是辛弃疾心里没有这样一个仙子模板，又怎能写出“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情郎形象，又怎能了然那蓦然回首时的怦然心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