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城门夜话
文:陈序
说来奇怪,住羊坊店的我,对家门口的这条羊坊店西路没有任何好感,甚至交集不深,一条路上三个军队的院子,守备森严,没有一点儿人情味儿,各个商家店铺广告牌上最后的一点温存也在两年前被拆掉了,这条街变得毫无生机,只有每天早上空军大院里的士兵训练喊号,才能给这条死气沉沉的路带来一点活力。
可相隔一公里外的会城门东路,却“夜夜笙歌”。
这条街很窄,窄到汽车和自行车没办法一起通行,只能相互谦让,有时候赶上素质不好的司机,还会大声鸣笛,引来路人们的白眼。
早上的会城门,老头老太太们牵着小狗,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享受着学生们上学之前的最后一刻安静,路边的早点摊马不停蹄的准备着包子馄炖豆腐脑,那时能在早上吃包子炒肝,已经算是极致享受了,可匆匆忙忙上学的我,很少有时间享受这独属于老人们的安逸。
随着第一笼包子蒸好,掀开盖儿蒸汽在空中升腾,吹响了学生们赶路上学的第一声号角。这么早去上学的,大抵不是起早了没事儿干,就是像我的朋友老六一样,没写完作业,赶到学校抄的。生活的小曲慢慢奏响,车和人渐渐多了起来,高年级的学生们往往骑着山地车疾驰而过,留下被吓坏的老奶奶和仰慕的低年级学弟们。这片有两个学校,校服都是深蓝色,可以说早上的会城门,是由一点点的蓝色、勾勒而成的一副紧张有序的画面。
小曲的调儿降了下来,忙碌的学生们身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更加恐怖的存在,买菜大妈。她们往往成群结队,坐着班车去小马厂的物美血拼,也有骑买菜车游走于几个小超市和玉渊潭菜市场之间的游兵散佣,这都是现在了,以前的会城门,是不会劳烦爷爷奶奶们跑那么远的,曾经的会城门菜市场,在蓝色的金属大棚下,几十家商户在叫卖着自己的产品,买家会讨价还价,卖家自然也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这一切的故事都在菜市场的消失下消声匿迹了。
中午是相当安静的,往往只有蝉鸣和收破烂儿的叫卖声。
随着放学的时间渐渐逼近,街头的人又熙熙攘攘起来,蓝黑色校服穿插在人群之中,这时才是夜话真正的开始。刚放学的坏学生在黑暗中找一小院儿扎堆儿抽烟,背着书包的书呆子快步绕开是非之地,校门口的炸串儿店人满为患,全是地沟油的垃圾食品往往最受人欢迎。入夜,气味刺鼻的小饭馆、坐镇不动的理发馆、落客歇脚的小旅馆,映着摇曳的灯火,风乍起,整街春意阑珊,人车穿行,狗吠街巷,其乐熙熙。最近网上很流行深夜食堂,在治愈系的小店里,老板给你做他的私房菜,你吃完后心满意足回家睡觉第二天继续努力,对不起,这都是扯淡呢,起码在会城门,没这事儿在我们这边儿,都tm叫脏摊儿。我们这帮小崽儿的深夜食堂,就是路边的麻辣烫和烧烤摊儿,炎热的夏夜里扇着蒲扇,穿着趿拉板儿,酒量好的哥几个喝点儿,我这种打酱油的喝北冰洋都打嗝不止。有时候老板忙到顾不上你,甚至咬开的第一口鸡翅,里面还血呲呼啦的让你反胃不止。没人安慰没人陪伴,很多来脏摊儿的失意者,被夜的黑暗淹没,仿佛掉进万丈深渊,在塑料桌子底下上吐下泻,最后昏昏沉沉的睡在冰冷的石头上,尽管如此,周围人也不会有任何同情,你有故事他有故事,谁他妈没有故事?稍微有钱点儿的,会选择在沸炉火锅整一顿,短亭别酒,愁在鸳鸯锅,揣瓶小二,开了一段时间的火锅店也是有年头了,仿佛走进这里,便闪现到了重庆码头,朝天门的豪放一览无余,北京人不太能吃辣,锅往往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河水,牛毛肚、猪黄喉等一一码在桌上,甚至还没放好就一抢而光。出来的食客们如同被红油洗礼一番,先前的沮丧或是低迷已大江东去,泛着潮红的脸上油光满面,从码头走回街头,浑身上下又充满了豪情壮志。
无论白天黑夜,会城门的生活之曲总在奏响,这里浓厚的生活气息会让人感到十分亲切,在高速发展的京城,能找到这么一片儿还没被钢筋混凝土大厦包围的老街,实为罕见。
会城门夜话一直在续写着,可能,正在我写下这些文字的同时,会城门的街头,还在延续着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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