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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封建王朝末期,几乎都是同一种景象:政令不通、吏治腐败、贪污成风,对老百姓威逼欺诈、横征暴敛,而底层百姓食不果腹,四处逃亡,在生死的边缘挣扎。
这个社会上最大、最弱势、最淳朴的群体被逼到水深火热之中,他们对王朝的信仰崩塌,对道德的坚守滑坡,生活的绝境让他们开始铤而走险,诡变狡诈、坑蒙拐骗,甚至揭竿而起,为匪为盗。他们终于由安分守己的人被逼成了疯狂的野兽。
他们是王朝的根基,他们一旦变成野兽,这个王朝也就大势已去,大厦将倾。
一个社会存在的基础是和谐,道德和制度让人性善美的光辉相互映照,凝注人心,人们虽各司其职,却充满希望,呵护信仰,而这种让一个王朝稳固发展的基础 ,是要让所有人有基本的生活保障。
管仲说过:“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社会公平,生活富足,人们会加倍珍惜生命,珍惜荣誉,力求做一个有礼节、有自尊的人。而人一旦被逼的连生存都没有了保障,在极端的情况下,哪里会顾及廉耻,追求道德?
唐太宗李世民崛起于乱世,他就认真总结过老百姓变成盗匪野兽的原因。“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深,故不暇廉耻耳”。
开创过“文景之治”的汉景帝也说过:“雕花刻纹铸造,伤害农事;锦绣杂彩,伤害纺织;农事伤是饥饿的根源,纺织伤是寒冷的根源,当饥寒交迫,很少有人不为非作歹者的”。
所以人不会无缘无故变成野兽,他们是被逼的,在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最基本的权利都被剥夺的时候,人性中的善良和道德被抛弃,而人性的阴暗、狡诈、暴虐被激发,这个本来最安分的群体就会变成最危险的力量……。
一个由不顾廉耻,充斥兽性的人构成了社会,必然会走向灭亡。而要重塑这个社会,新的王朝就是要普施教化,重拾道德,把野兽重新变成人。
所以,每个王朝建立之初,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安定人心、道德教化,要让天下百姓重新成为温良谦恭的人,这是一个王朝的义务和责任,也是这个新兴王朝能够稳固和延续的基础。
人们历经长期的战乱、杀戮、饥饿、恐慌,九死一生。他们看到的都是人性中的恶,他们依然是惊魂未定的野兽,一有风吹草动,它们就会呲牙咬人,保护自己。 要抚平他们的创伤,消除他们的敌意,重新唤醒他们心中的道德和良知,需要漫长的时间。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但这种教化不是一蹴而就的。这种人性的蜕变,翻天覆地的过程,需要漫长的时间,可能10年、20年、50年……。这种人性的恢复和发展,更需要统治者的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帝王要垂范天下、做出表率,勤政爱民、勤俭节约,惩治贪腐,树立一个王朝替天行道、正义光辉的形象,来唤醒老百姓对理想社会的希望。
唐太宗李世民说他教化百姓的做法是“去奢节省、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主食有餘,则不自盗……直至数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外户不闭……”。
他的“贞观之治”就是一个君主自律、吏民同心的教化过程。君王和官吏以自己的人格和道德,春风化雨,润物细无声。最后达到“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境地。为打造中国历史上最鼎盛的王朝奠定了基础。
无独有偶,中国历史上另外一个鼎盛的王朝——汉朝也是教化成功的典范。
汉王朝建立之初,中国大地上已历经了连续数百年的战乱,经济凋敝、思想崩溃、人性自私狡诈、粗野暴虐。要把这群兽性勃发的民众教化成温良恭俭的人是一个绝大的难题。
从汉高祖刘邦开始,就制定了减免赋役、与民休息的国策。针对诸侯王和官吏的过度收费,他规定每人一年的献费不能超过63钱。汉文帝和汉景帝坚定不移地延续并深化了这个国策。
通过“文景之治”,汉代几个皇帝五、六十年的努力,终于达到移风易俗、黎民纯厚的境地。为后来的大汉王朝开疆拓土、一统天下奠定了基础。
所以,一个王朝教化越成功,道德越深入人心,国家才能更强大,国运才能更长久。
教化成功,就是让老百姓认同这个王朝,认同这是最好的社会,相信这个王朝是他们的依靠和庇佑的大厦,这种凝聚力产生的爱国之心就会根深蒂固。
这时,人从生死边缘挣扎的野兽真正变成了有道德的人。人性从乱世王朝的恶到认同一个社会,激发人性的善,并且对这个王朝高度认同,拼尽全力去保护它,维护它,这是一个非常不容易的过程。
但毁掉它,把人变成野兽要容易的多。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每个王朝末世,皇帝昏庸或权臣当道,管理脱节,贪腐成风,曾经对老百姓的承诺,曾经对老百姓有利的制度都已名存实亡。权力的集中和膨胀,让官吏为了攫取利益,一次次把黑手伸向那底层的人们。
本应作为社会道德表率的官吏带头抛弃道德,践踏法律,为所欲为,他们率先成了野兽,张着血盆大口,肆意伤人。
此时教化的影响还在。善良的人们相信这是局部或少数官吏的行为,他们依然相信这个王朝,他们只是不停的诉求反应,相信正义终会到来。但他们再也得不到回应,他们只能沉默,当他们把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他们就选择不再相信这个王朝。曾经千辛万苦的教化之功建立起来的精神信仰开始崩塌。
上行下效,他们目睹了在上位的官吏丑恶嘴脸,他们再也不顾及廉耻道德,开始想入非非,开始歪门邪道,开始变得阴险狡诈,开始实行坑蒙拐骗。社会的风气就是这样变坏的。
这就导致社会的各行各业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些问题看似五花八门,纷繁复杂,其实它们的源头就是官吏扰乱法律制度、使不正之风盛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官吏。
官吏是王朝的代表,官吏的形象就是百姓眼中王朝的缩影。“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上梁不正下梁歪,官吏的卑劣行径会直接引发民众道德的崩溃。
诸多的社会乱象,如果要解决,只要抓住一个重点——就是肃清吏治,那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很多江河日下的王朝出现了中兴之主,他们首先会整顿吏治,纠正风气,不再让民众的道德和信任滑向深渊,成为野兽。于是王朝又起死回生。
但绝大多数王朝没有这么幸运,他们积重难返,无力回天。当民众对王朝的希望和热情一点点耗尽,当生活把他们逼迫到无路可走,当整个社会都没有精神和道德的底线,当人性的恶再度被逼迫出来,他们就再度成为疯狂挣扎的野兽。
把野兽教化成人很难,但把人逼迫成野兽很容易。
没有人想成为野兽,这不是他们的初衷,他们的愿望只是简单安定的生活,但某些人的贪欲把他们一步步逼向绝境,成为野兽。
他们是这个王朝的根基,他们从人变成野兽,这个王朝的大厦就会倾塌。他们用野兽的怒吼和这个王朝一起灭亡。
一个个王朝的覆灭,与其说是历史的轮回,不如说是一场人性的良知道德和贪欲私利的较量。贪欲和私利会把人逼成野兽,而良知道德把野兽变成人。义与利,人与兽,是几千年来我们不得不面对和思索的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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