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西北边陲的一个小村子,四周荒野荒山。我还在上学的时候,还没有一条像样的公路,外出念书或者工作,需要走两个多小时的山路去相邻的镇子坐班车。冬天坐在车上远远望去,就想到鲁迅先生在《故乡》里写着的: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瑟的荒村;隐隐地感到悲壮与苍凉。
但是现在,这种悲壮与苍黄却有点让我魂牵梦萦了。外出上学工作10多年,回家次数寥寥,越是临近春节火车票难求一张的时候,就越是思乡心切近乡情怯的时候。
昨天三叔打电话过来,跟我说爷爷烧九年期纸,家里兄弟姐妹都盼我回家相聚一下。我默然感到自责,多年在外漂泊,让我恐于回家。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见过一面;他们健在的时候,回家了也匆匆忙忙,没有好好和他们说说话。
小时候,每年除夕晚上,奶奶会用一个洋漆碗里盛半碗水放在院子里,她说,新年早上的冰块如果成麦穗形状,来年一定会是大丰收。初一一大早,穿了新年才穿的衣服,纠集了一大堆兄弟姐妹,挨家挨户地向长辈拜年,长辈们便抓出一把糖果分给我们,一番下来,新衣服的兜里装满了战利品,然后兴滋滋地跟爷爷去村边的庙里上香。
敬香的时候,爷爷在每个神像前,燃表,上香,献茶,跪拜,动作严肃标准,表情庄严虔诚,生怕漏过一丝细节。我跟在爷爷背后,怯生生学着做完所有仪程,一出庙门,便掏出一颗颗鞭炮,一路蹦跳着去戏台看戏。
那时候,唱戏是过年的必备节目,也是唯一的集体性娱乐活动。那里民风纯朴,一般都是有村有庙有戏台,百年流传下来的大秦之腔与庙里供奉的神灵是民众的信仰。一年劳苦,在这粗犷豪迈的秦腔中舒缓淡忘,又在这浓浓乡音中种下希望。
爷爷很喜欢秦腔,逢年必上戏台吼几段。还记得他叫我唱的“刘延昌他直哭得两泪汪,怀抱着娇儿小沉香”。小时候听不懂此中之味,只喜欢与伙伴于广场欢嬉。长大后在远方,静夜里细细品味,才听懂乡音的韵味,也许只有在土生土长在那里的人,才能有那种深刻的体会。
工作之后,春节回家是兴奋喜悦,离家时却失落难过,一部分情绪是因为舍不得长假,不想上班,另一部分是因为即将离家,重返大城市奋斗,这个时候心里特别不舒服。一个人又要离开各种情怀交织的故乡,离开又老了一岁的老妈,百感交集,头靠在车窗上直愣愣的发呆,火车开出好久都缓不过劲来。
后来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这种长假尾声的失落感好多了。但是临近春节,思乡的念头一下萦绕在心头,我还觉得爷爷奶奶仍然在坐家中的炕头上,看着我们兄妹们语笑融融。窗外瑞雪绵绵爆竹声声,屋内火炉上热茶滚烫,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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