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年后,这些名字如尘入土,这些我握过的手,拥抱过的身体如尘入土。”余秀华
从杭州到齐齐哈尔的飞机。记得那次火急火燎的,飞机喇叭一直在喊,“小明和小红,请快速登机。”我们像火箭一样跑着,差点登不上飞机。
这次行程所有东西你一人准备,包括制定计划、买机票、租车、订酒店。我的棉袄、棉鞋、围巾、手套、袜子、绒线衣,这些东西我都没有,你一一为我购置。你说那边很冷。
所以不管后来,经历怎样的变化,我一直为你、为我,保留了一丝余地。
因为那曾经的温柔。
一下飞机,就感觉冻晕了。
你去租车点取好车,说,先去齐齐哈尔火车站。你总是很喜欢火车站,在火车站短暂停留、拍照,明天将去往传说中的大兴安岭森林。
大兴安岭、黑土地、黄叶、白桦林、无边无际森林。还有鄂温克族人、驯鹿。你说,黄色的是落叶松,只有在大兴安岭才有。你说,我们正走行驶在冻土地上。你问,你不会觉得是动土吧。我说,是啊,我以为是会动的土。你洋装大怒,你总是这么蠢。
你一路上看导航、开车、看景。你喜欢一边看车一边看景。还要拍照、拍夕阳、拍星星、拍日出。你说你累死了,我那会不太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累。因为我看到的你都是一副打了鸡血、废寝忘食的样子。我在车上一直在睡觉,或吃东西。我连走出车门都觉得很痛苦。天气太冷了,冻得我脑袋发晕。不是衣服穿少的那种冷,也许是水土不服、畏寒体质。睡一会被你摇醒,“你快看,牛羊。”“快别睡了,熊。”
你停好车,我们去森林里走走。你说,北方的森林下面都是柔软的落叶松,所以走进去很干净。而南方的森林或树林下面,是湿湿的土或水草,走不进去。
你说这个森林让你想起俄罗斯油画“森林的早晨”,那副画里有三只熊。然后说,你就是一个贪吃贪睡熊啊。我想那并无责怪,更是一种宠溺吧。
然后,去看激流河。那是一条非常美的北方河。这条河在迟子建的书里出现过,在刘慈欣的书里出现过。我喜欢迟子建,你喜欢刘慈欣。我看迟,你看刘,看到开心处,也能会心一笑。喜好不同并不是问题。
你说,莫尔道噶森林公园的早晨,红红的朝阳让你想起《三体》里叶文洁在大兴安岭的红岸基地,对准太阳发射信号的场景。
因为来得早,整个公园就我们一辆车,快到奇乾才遇到别的车。你说90多公里的路,整片森林都仿佛是刘慈欣笔下的安静而纯美的样子。
御用摄影师,照片拍到你想吐,哪怕是很累很丑的样子,摄影师也觉得是美的……
记忆好像断层了,因为没有保留照片,我想不起我们去过哪些地方。我只记得很冷……
现在觉得一定要多拍照片,记忆会模糊。等70、80岁翻看照片,会是另外一种心情吧。
那360张照片都没有了,只有这两张,在朋友圈里找到的。我们吃过什么,看过什么,我全部不记得了。只记得你说,这张像《三体》里的叶文洁。记得你说,书中提到的森林位于额尔古纳河边,知青们一边伐木,一边随时准备防范河那边苏-修-可能发动的进攻。
《三体》对于我来说是天书,我至今没有翻过,不喜欢讲未来的书,我是活在过去和现在的人,而你是活在未来的人,这注定了我们后来的分道扬镳。
出发前,我们一起找出来电影紫日看。你说,去一个地方旅行,要带上一件文化行李,给自己多一些知识储备,这样快乐会无穷叠加。
等到亲眼看到额尔古纳的日落,把电影《紫日》在心里回想一遍。才会明白你的某种森林情结。
与水有关的故事总是缠绵悱恻。河水温柔、平静如镜。我拾起一片白桦叶,亲吻夕阳,看对面就是俄罗斯了。
回程,又是去赶飞机。一天八百公里。你自称“机智勇敢聪明可爱”,不无得意。大兴安岭高速观景点,遇到初雪。登上山坡的白桦林,采几根断裂的白桦木带回杭州,你说这是白桦的眼睛。北方,已经留在了身后。
一下飞机,就觉得来到了江南的春天,风柔柔,空气湿润。人也从东北的瑟瑟发抖状态变成了一枝温柔的柳条。
如果一生,有这样一次旅行,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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