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保次日下班回来,见王士洪已走,娇蕊在打电话,电话里听出她邀请男朋友来家里吃茶。这与前文呼应,强调了娇蕊的性情及交际花的身份。
她穿着的一件曵地的长袍,是最鲜辣的潮湿的绿色,沾着什么就染绿了。她略略移动一步,仿佛她刚才所占有的空气上便留着个绿迹子。衣服似乎做得太小了,两边迸开一寸半的裂缝,用绿缎带十字交叉一路络了起来,露出里面深粉红的衬裙。那过份刺眼的色调是使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
此处张爱玲用她擅长的色彩语言描写了娇蕊的穿着打扮,这俗艳的令人嫌厌的色调透着十足的风尘味,让人看久了要患色盲症的。这说明了若沾染上像娇蕊这样的女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接下来,娇蕊邀请振保坐下来喝茶,从与振保的对话中,更证实了她的交际花身份。振保对这种交际花,也添了几分戒心。
但娇蕊不愧是交际花,她自有对付振保的本事,不消一会儿,振保禁不起她这样稚气的娇媚,渐渐软化了。
娇蕊打发走了她邀来喝茶的人,对振保道:
横竖他成天没事做。我自己也是个没事做的人,我就喜欢在忙人手中里如狼似虎地抢下一点时间来——你说这是不是犯贱?
从这句话来看,娇蕊自比猎手,男人就是她的手下猎物。娇蕊看穿了振保是个什么样的人。
振保情知装也装不住,便与娇蕊暧昧起来。下面两人动作中的对话让人大开眼界,真真正正叹服张爱玲高超的写作技巧。
振保笑道:“你喜欢忙人?”娇蕊把一只手按在眼睛上,笑道:“其实也无所谓,我的心是一所公寓房子。”振保笑道:“那,可有空的房间招租呢?”娇蕊却不答应了。振保道:“可是我住不惯公寓房子。我要住单幢的。”娇蕊哼了一声道:“看你有本事拆了重盖!”振保又重重地踢了她椅子一下道:“瞧我的罢!”……
振保知道了娇蕊是个什么样的人,虽然为人妻了,但精神上还是未发育完全,他一方面提醒自己不能认真,但娇蕊的身体又诱惑着他。
男人憧憬着一个女人的身体的时候,就关心到她的灵魂,自己骗自己说是爱上了她的灵魂,唯有占领了她的身体之后,他才能够忘记她的灵魂。也许这是唯一的解脱的办法。为什么不呢?她有许多情夫,多一个少一个,她也不在乎。
毒舌如张爱玲,好深刻呀,她借助振保之口揭示了男人的本色。
有一天晚上电话铃响,振保和娇蕊都起来接电话,娇蕊穿着睡衣,是南洋华侨家常穿的沙笼布制的袄袴:
那沙笼布上印的花,黑压压的也不知是龙蛇还是草木,牵丝攀藤,乌金里面绽出橘绿。衬得屋子里的夜色也深了。这穿堂在暗黄的灯照里很像一截火车,从异乡开到异乡。火车上的女人是萍水相逢的,但是个可亲的女人。
她扭身站着,头发乱蓬蓬的斜掠下来。面色黄黄的仿佛泥金的偶像,眼睫毛低着,那睫毛的影子重得像个小手合在颊上。刚才走得匆忙,把一只皮拖鞋也踢掉了,没有鞋的一只脚便踩在另一只的脚背上。
这昏黄迷乱的画面为接下来两个人的调情做了铺垫。某一日,振保看到娇蕊坐在他大衣旁,让衣服上的香烟味来笼罩着她还不够,索性点起他吸剩的香烟看着它烧,直到烫到了手……婴孩的头脑与成熟的妇人的美是最具诱惑性的联合。这下子振保完全被征服了。
他立在玻璃门口,久久看着她,他眼睛里生出泪珠来,因为他和她到底是在一处了,两个人,也有身体,也有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