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雨夜

这已经是高考过后的第三个礼拜，分数也如期而至。尽管带着些不甘，楚洋也只好接受这个分数。“重不重读呢？”楚洋来来回回地在房间里踱着步，时不时拿起一本课本放在掌中摩挲。这是一本书脊已有稍许脱落的历史课本，透着书皱的间隙可以看到一道道的笔记以及搞怪的涂鸦，想到那都是自己青春的见证，楚洋叹了口气，把它重新放回到书柜。

　　楚母从卧室里出来，带着偏急的脚步声，“洋洋，这些书明天妈就给卖了，还有没有其它未整理的，你再收拾收拾。都这么大的人了，生活还.......”说着便把儿子之前翻出来的书都一股脑地㩙回蛇皮袋。手机铃声响了，拯救了这堆即将被贩卖的旧书，也拯救了楚洋快不耐烦的心。

　　电话那头，还是位来询问分数的同学家长。听到楚洋的成绩，楚洋仿佛可以看到电话那头“好似释怀”的微笑。接着就是双方的长吁短叹，替自己总结这次失利的原因，每每挂断前总不忘给楚母送上勉励的祝福。但每次，楚洋都会想，“憋了这么久，你终于可以笑了。”但每次都会被母亲嗔怪自己不尊敬长辈。楚洋也不想和母亲在怄气，摆了摆手，回到书房。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不少雨丝都透过薄薄的纱窗穿进屋里。楚洋一家住在一楼，所以一下雨，他总能呆在自己的书房看窗外的雨滴打在地面上.“粉身碎骨呐。”楚洋喃喃自语，想到自己以后的前途，是否又真的会像那些人所说的，毫无闪光点，只会沦为尘埃，终衬鲜花。很遗憾，外面的雨点告诉不了他答案。起码，现在连重读的机会爸妈还是不认同的，不然母亲又何必急急地收拾好自己的笔记呢？

　　不知不觉间，母亲已经站在了楚洋的身后。“等会你爸爸回家，你再和他聊聊重读的事情吧。”说完，又回到了卧室。对于母亲的冷漠，楚洋在得知成绩后已经习惯了。于是两个人都保持着这种压抑的气氛。

　　父亲是在凌晨时回的家，那时楚洋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快睡着了。

　　“爸。”楚洋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嗯。”父亲在走廊拖鞋，头还没抬。

　　“有关我重读的事儿，这里有几个复读班。”楚洋轻轻地说道，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我是不是说过重读压力太大，风险又高。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重读学校大多是私立的，学费又高得吓人。咱家里条件，爸爸公司的合同又快到期了，这房租也快到了。”最后几句是压低嗓子说的。

　　沉默的寂静，父子俩默默听着雨声，时高时低，时疏时急。

　　楚洋干咳了两嗓，沙哑道：“爸，我出去走走。”说完，便急忙穿过了父亲，顺手带上了门。

　　楚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门，出门除了淋雨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自己只想外出喘口气，屋里绝望的压抑使他无法冷静思考。他在楼梯口捡了把破伞，他知道，那是母亲从地摊上淘来的，上面还印着“社区医保”的大字。伞架已有些破损，伞骨也有几根变形了。楚洋用力地撑了数次才把它打开，缓步走向雨幕之中。

　　阳台上，卧室里的窗旁，有两道身影安静地伫立在那儿，看着儿子走出自己的视野。可惜楚洋头顶的伞的遮挡，他没有看到这一幕。拐过了自己家，泪水便瞬间涌出。不甘、恼怒的情绪攀上心头。少年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背对着城市的灯光，自己沿着没有目的的路线，走向那雨中的黑暗。楚家因为从前的家道变故，住房也从原本城里的别墅区搬迁到了现在的郊区租房。现在，楚洋已经走到家旁边的一座桥上。等所有意识回到自己的脑中，等到所有的不甘慢慢退却热度，楚洋才意识到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河水就淌在自己的脚下，隔着一层厚厚的混凝土。楚洋趴在桥旁，静静地看着雨点投入河中。雨水、河水混为一体。河面上到处是一圈圈的涟漪，层层波纹交相呼应，彼此推着彼此的身子到下一个方向。“还会粉身碎骨么？”楚洋呆呆地傻站在那，直到他看到一滴“特别”的雨珠。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慢了。虽然旁边没有活物，但周围其余的雨丝仿佛都静止不动了。只有这一滴雨滴，它竟然自带着绿色的光芒，慢悠悠地向楚洋飘来，眼看着就到眼前了。

　　楚洋伸出右手的食指，轻轻点在了那滴“雨”上。一瞬间，四周的雨水全向自己慢慢飘来。而处于引力中心的楚洋，仿佛被莫名的力量控制，丝毫不能动弹。渐渐地，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少年缓缓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眼圈潮湿了起来，楚洋分不清是自己的泪水还是飘来的雨水。接着，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楚洋感觉自己置身于无垠的宇宙之中。就像一颗星球，离自己的同伴有着数不清的距离。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一股引力向自己传来，自己的身体，哦不，他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被拉向一个巨大的物体。楚洋感觉自己就像一滴雨，也想宇宙中的一颗陨石，被引力牵引着。“不，不要。”楚洋仿佛意识到什么，奋力抗拒着，“我宁愿成为宇宙里无人问津的尘埃，也不要失去自己，是自己成为别人的卫星。即使是雨滴，我也要有选择河流还是大地的权利！”楚洋嘶吼着，抗拒着，终于摆脱了这股力量。他疲倦地合上了自己的眼睑，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