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逛杭州

        某问：去了趟杭州，怎么没见你写写西湖？

        我答：没感觉。

        苏堤柳浪，映日荷花，水光潋滟，山色空蒙，珠帘翠幕，流水人家，却唯独少了感觉——心动的感觉。

        想了想，还是记录一下吧，让回忆发发酵。

        第一天

        为了节省时间，搭乘早晨7点半的飞机，上午9点半左右，出机场，转地铁，龙翔桥下地铁打车去预订好的民宿。江南的树木高大葱郁，掩映着婉转的道路。路上，湖光山色扑面而来，司机师傅介绍着，这是苏堤，那是白堤，那是断桥，那是………

      到底是异乡，神经有点兴奋起来。

      我们住在白乐桥，因白居易而得名。一大片的别墅基本都经营民宿，每个小院各有千秋，又总逃不过“江南”二字。安顿好行礼，带着咕咕叫的肚子，按房东的指点，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宋嫂鱼羹、雪菜豆腐、杭椒牛柳、东坡肉。小呼同学吃的不亦乐乎，直说：南方人就是会做饭！那个雪菜豆腐，让他回味了好几天。

        饭罢，晃悠着走走。一个司机师傅问：去哪？打车吗？

        九溪十八涧，多少钱？

        十五块。

        十块吧，你闲着也是闲着。

        哈哈，行，上车。

        司机师傅是个爽快人，一路上不停介绍杭州，看得出，他是打心里爱这个城市。

        你们现在去九溪十八涧有点热，我带你们去丝绸博物馆看看吧。

        我们瞬间会意。好吧，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我们也是为闲逛来的。

        路过龙井村，和16年前去过的龙井村不是一个概念了，依地势而建的小楼高低错落清爽别致，细细的小路小小的庭院都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在太阳下闪闪发亮。上天的恩赐的钟灵毓秀，如诗如画。

        路过一个小商店，司机师傅停下车，说：你们不是要买水嘛，可以在这里买哦。我刚才说买水，转眼就忘了，亏他记得。

        到了九溪十八涧，司机师傅又告诉我们顺着路一只走，尽头是钱塘江。最后给了一张名片，说他姓毛，毛主席的毛。用车可以和他打电话。他总是笑呵呵的，给我们杭州一个愉快的开始。

        一条小路曲曲折折，一条小溪弯弯转转，一路树木遮天蔽日，就是九溪十八涧了。曾经见水就欢的小呼同学竟然说：你想下去玩会儿水，就去吧。我们都没去，一路走着，看树上的虫子，看飞过的鸟儿，或者就是走着。

        到了江边，豁然开朗，江面宽阔，烟波浩渺。天有点阴沉，沿着江边继续走，偶有只大鸟翩翩飞过，小呼同学便喊：好大的鸟！我说是海鸥，他嘲笑我：这里是江，哪来的海鸥？或者看见一只鸟伫立在江面上，他便兴奋的指给我看。远远的，看见了塔，我说说雷峰塔，他笑：雷峰塔在西湖边，好不好！对哦，这是六和塔。

        到虎跑路，有点下雨。打车去河坊街，听说这里可以吃吃吃。

        每个城市总有条街，如武汉的户部巷 ，成都的宽窄巷子，哈尔滨的中央大街。河坊街亦如是。正准备大干一场，雨却大了起来。匆忙买了几样点心，味道不如名字有特色。定胜糕，不过是民间的祈愿，最终还是用葱包桧一解愤恨。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其实，就算有王师北定中原日，也不过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约车都排到了100多人。四处张望，不远处有一家“夕江月”餐馆，我们决定冒雨过去，吃饭，看雨。

        点了莼菜汤、高汤西兰花、酱鸭。那两个还好，莼菜汤端上来时，有点傻眼，一盆白水，几片莼菜，这也有点太清爽了吧！小呼同学连说：莼菜要配鲈鱼的！ 先尝尝吧。带着无比的怀疑，却收获了一个惊喜。我们都汤的被外表蒙骗了。

      9点多，雨终于小了。小呼同学想夜游西湖，好吧，亦合我意。打车别指望了。好在不太远，走一段路，搭上公交车，很快到了。入口处有一亭子，远远的苏堤是一长串灯光，荡漾在湖面上。小呼同学临湖伫立，少年，总有他想要找寻的心境，静静等他，就好。

        雨后的夜晚，湖水寂静。倏忽间，“扑棱”一声，吓人一跳。

        “好大的鱼！”

        “你怎么知道是大鱼？”

        “听声音啊，跳水的声音这么凶猛，鱼肯定小不了！”

        “曲港跳鱼，圆荷泻露，寂寞无人见。”

        下午走过了九溪十八涧，现在感觉苏堤在夜色中没有尽头，腿有点不听话了。映波、锁澜、望山、压堤、东浦、跨虹，一座座桥数着走，都忘了品味桥上不同的风景。远远看见灯光下“岳王庙”三个大字，胜利就在眼前。时间近11点了。

      第二天

      一觉醒来，已经是7点。感觉昨天疲惫的已经消散。

      单车真是闲逛好伴侣。解放双腿，提升速度，行止由心。在铺满树荫的路上骑单车感觉很不错，七拐八转来到杨公堤，来碗片儿川，味道一般。最后决定还是再游一遍苏堤，这次是从北向南。

        一路走着，对比着昨晚的印象，一次次恍然大悟，不时的拉长声“哦……”

        夜晚美的沉静，白天美的明媚。

      路边的石蒜一簇簇开着，有的嫩粉，有的明黄，修长的花瓣舒展出美丽的弧线。她还有一个更美的名字：彼岸花。

      湖面上时时有水鸟游戏，我说是野鸭，小呼同学说也有可能是鸳鸯，我说鸳鸯怎么没有成双对，他说头白鸳鸯失伴飞……那小小的水鸟忽的一头扎紧水里，好久，才从另一个地方钻出来，精巧又灵动的样子煞是招人喜欢。小呼同学跟我讲为什么一个小小的鸟能憋气那么久，我就听着，心里想还得百度一下，他好几次都错了。

      湖面上还有各式各样的船飘荡，小呼同学想座那种小船儿，从流飘荡，任意东西。租了船，穿过孔桥，飘荡到一片不太大却足够安静的水面，水碧碧，山青青，氤氲在一层蒙蒙的薄雾里。闭上眼睛斜靠着，浆声悠长，船行寂静，片刻间，恒古。再睁开眼，船已换了方向，挨着水边在一片绿荫里飘荡，一只小小的鸟儿从水里钻出来，“水葫芦鸟”，船老板安静地说。远处忽然响起“哈啊哈，哈啊哈，西湖美景三月天哪………”，歌声振林樾，原来是一个年轻的船夫在欢唱，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摇着浆，双腿左一下右一下踩着船尾，小小一条船儿愣是让他撑出了摇滚范儿，船里的乘客紧抓着船舷，笑得前仰后俯。

        “老妈，怎么老听见这首歌？”

        我跟他讲了《新白娘子传奇》在当时的火爆程度，又讲了我为了追剧翻栅栏的往事。

        “你也这么疯狂过？”

        对哦，在给你当妈前我也曾经青春无敌过。

        船靠岸，苏堤也到了尽头。

        一个小亭子上写着“葱包桧儿”，名字有点熟，赶紧百度一下，于是在我的杭州必吃里又加了一项。

        呼爸已经败下阵来，走不动了，自行打道回府。小呼同学很开心：正好趁机甩了这个理工男。

        下一站，胡雪岩故居吧，据说极尽豪奢。多年以前，读过高阳的《胡雪岩》，很喜欢里面的胡雪岩。

        先在一家小餐馆吃点午饭，煎饺，馄饨，烧卖，味道不错，价格也极美。过了饭点儿，店里没什么人，老板娘静悄悄的坐在角落里包馄饨。脚上踩着高高的厚底鞋，白色蕾丝上衣裁剪合体，头发高高盘起，身板挺得直直的，低眉垂目，微微翘起嘴角。她一下一下包着，不慌不忙，摆的整整齐齐，像金库里的元宝。富庶江南，就算忙于生计，也透着一份从容。

        胡雪岩故居围在一圈高高的黛瓦白墙里。那围墙真的好高啊，什么样的武功高手才能越过去，黄药师？爬山虎从墙上远远地垂到半空，小呼同学说需要助跑借力再抓住爬山虎方可翻越，只是盗得金银珠宝可怎么运出来，这又是个难题。说笑着，进了这所美奂美轮的宅邸。

        门口第一副对联：传家有道唯存厚，处事无奇但率真。

      没有一点豪奢气。

      庭院里假山怪石，亭台楼阁，曲径回廊，极尽精巧。拍结婚照的、写真照的，借物造景，锁住瞬间，意在永恒。

      胡雪岩起于清贫，历尽辉煌，顷刻间又灰飞烟灭。既是弄潮儿，又被潮水淹没。“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只有桂花香飘过。”多年前电视剧里的歌曲有在心里响起。

     

      从胡雪岩故居出来，准备坐上地铁去拱宸桥，却下起雨来，瞬间大鱼滂沱。沿着店铺的房檐，转悠，有一个菜市场，进去转一圈吧。细长的辣椒一样的茄子让小呼同学惊奇不已。还有去了皮的菱角，买了几个，味道一般。看见笋干，让我买点回家做给他吃，他说特别爱吃。旁边还有一家米糕店，这个我们都特爱，买了几盒。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于是又返回吃午餐的小馆儿，老板娘还在包馄饨，笑问：胡雪岩故居去过了？我们说去过了，雨太大，等小了再走。她说：这次雨就是好大啊，比“烟花”来时还大。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等雨停下来。

        雨再大也会停的。和老板娘告别，去地铁站。那么大的雨，路上居然基本没有积水。

      拱宸桥很远，我们通过地铁站的名字猜测这是不是客流集散地，再通过客流量验证猜测。一个个地铁名字因为陌生而显得神秘，因为神秘显得特别有故事感。

      穿过一个个有故事感的地铁站，拱宸桥到了。拱宸桥是京杭大运河到杭州的终点标志。桥里是故乡，桥外是世界，300多年，花开叶落，这座石桥见证过多少雄心壮志的告别，又收藏过多少天涯倦客日暮乡关的愁思？桥下著名的京杭大运河，让我们不禁欢呼：看，大运河！河边上青石板路，两旁是古朴的民居，花花草草随处装点，各个店铺或清新文艺，或古拙质朴，或典雅端庄，有雷同，也有特点。转到一条窄窄的小巷，没有店铺，一户人家，粉墙黛瓦，一杆翠竹斜伸出来，在粉墙上摇曳出淡淡竹影。迷人的江南小景！

        徜徉在江南的小巷里，有点累了，小呼同学不停地说：老妈，给我扫辆单车吧。我笑他：才两天就败下阵来？杭州的单车不像我们庄里随处可见。看见一辆，有点脏，直接嫌弃。走着再找，一时竟然找不到。小呼同学懊悔道：刚才真不该放过那辆，咱们得骑驴找马。看他摇摇晃晃无精打采还要幽默一把的样子，笑得我喘不上气来，他也哈哈哈地笑起来，还捶我一拳，说我害的他笑，消耗体力。终于，单车来了，还是一排！

扫辆单车，继续闲逛。不看导航，单凭感觉，一会儿，惊奇的看见熟悉的街景，原来兜圈了。江南的道路循环往复，专治我这路痴的脑回路。

        天色渐暗，打道回府。一路骑车感受着这座有故事的城市，一路搜索着美食。灯火辉煌处，“大悦城”三个字格外醒目，就这儿吧。小呼同学问我这是什么地方，我说：相当于万达。随便一转，“片儿川”吸引了我们。餐厅里很是干净，点了一碗面，静等，免费的油豆很是美味。“片儿川”来了，颜值和味道并存，小呼同学给了很高的评价。

        骑上单车继续走，小呼同学像个指挥官，一路导航。每当我提出质疑，他就自得地说：你要相信一个地理生的基本素养！好吧，世界终究是他的，我好好当配角。不过，这个地理生的基本素养确实不错，穿越城市，我们终于到家了。

        两天的闲逛，有点累了。

        第三天

        一觉醒来，9点了。

      本来打算去绍兴，疫情原因，还是作罢了。绍兴有一家黄酒博物馆，可以品尝各种黄酒，我和小呼同学都有点跃跃欲试，相信会有机会的。

        继续闲逛杭州。

        住的地方离灵隐寺很近，上午先去灵隐寺。顺着路往上走，大概10分钟就到了。游人川流不息，大概都想许个愿吧。谨遵疫情防控要求，不去人多拥挤的场所。打听了一下三生石的所在，决定去看看这块传奇的石头。也许不是景点的缘故，没有游客，正和我们的心意。路边水池子里，小乌龟排着队，一个一个游下水去，真可爱！三生石已被保护起来，没有见到，再读一遍烂熟于心的故事，三生石，是对承诺的信守，对知音的深情，历经千年依然让人感动。游客留下的许愿牌层层叠叠挨挨挤挤，一个一个浏览着，小呼同学总结：为爱情，为亲情，为功名，为健康。总听人说：我想要的不多。

        多乎哉？

        不知道。

        生活的真相千千万，总有你的热爱。

      整理行李，换到离高铁站近的地方住。

      再次来到龙翔桥，少了前天在这转车赶路的急迫，才能从容感受商业的繁华。街边店铺琳琅满目，最爱的还是各色点心小吃。特别是手工荷花酥，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透着朦朦的粉色，花蕊在花瓣中间，半藏半露。一朵朵酥饼在玻璃罩里静静的绽放，巧夺天工，任人惊叹。买了一个先尝尝，小呼同学小心的捧着，找个地方，小心翼翼的分成三块，他先放嘴里一块，仰头慢慢品味着，“嗯哼……，不错！”说实话我觉得他是被酥的美貌迷惑了，因为我觉得味道实在一般。

        一路逛着走，各种点心试吃，起初觉的味道不错，没一会儿就感觉乏善可陈地油腻起来。看见泡子姜，我说：杨伯伯爱吃子姜，买一罐送杨伯伯吧！小呼同学说：只给杨伯伯，赵阿姨生气了不跟你好了怎么办？看着他有点认真又有点玩笑的表情，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后来几天，每想到他的话，就忍不住想笑。告别各种店铺，就在步行街上闲逛，惊喜地发现路上的石条刻着一句一句的诗词！“西湖天下景，游者无贤愚” “彩舫笙箫吹落日，画楼灯烛映残霞。”“从此只应长入梦，梦中还与古人游。”“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若解多情寻小小，绿杨深处是苏家。”……千古无限文，写尽西湖事。“老妈，这个错了！接叶莺巢，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这是张炎的，不是周密的！”小呼同学笃定地说。“不可能吧？”“要不咱们查查！”百度一下，果然是张炎。

        “咱们给杭州市政府网站反映一下吧！”我提议。

      “好吧，咱们再看看还有错的没。”   

      “唉，同学，你是来旅游的，还是开砸罐儿的？”我笑他。他呵呵笑了，继续乐此不疲。

        我找到杭州市政府网站，留了言，发照片为证。

      “明天杭州市政府应该会有人和咱们联系。”我说。

      “你确定？”

      “嗯，当然！”

      小孩子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又买了一盒水泥酸奶，黑乎乎，黏糊糊的，真有点像水泥。边走边吃，有来到西湖边。

      落日西沉，圆圆的，红红的，挂在半空，沉在水底，晕染着细细的波浪，一层层涌起，又一层层消散。晚风抚柳，水送远山，找一处台阶坐下，安静地享受着大自然的抚慰。

      晚饭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小呼同学这饭量，实在有愧于“半大小子”的称号。

      回宾馆，看奥运。

      第四天

      疫情防控渐紧，火车票改签到今天下午。上午去清河坊闲逛一下。

      下地铁，穿过一片老居民社区，虽然老旧，却干净整洁，安静悠闲。呼爸问快离开杭州了，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妈的葱包桧儿，我的东坡肉、叫花鸡、西湖醋鱼……老妈！”他忽然喊我一声，手指着远处。我看过去，“葱包桧儿！”相寻不如偶遇，来一个。我说得恶狠狠地吃，他便露出横眉怒目。可爱的少年！一个葱包桧儿，瞬间便被我们三个风卷残云。

        “老妈，杭州市政府给你打电话了吗？”

        “没有呢，刚上班，估计一会儿就打了。”

        前面是清河坊，古色古香，似曾相识。原来是第一天晚上来过的。白天和夜晚，各有各的美丽。这里离前天买米糕的店很近了，再去买几盒，他家的米糕劲道香甜，Q弹，虽然普通无名，但我们都超爱。

        午餐就在杭州酒家，司机师傅推荐的，说是本地人爱吃的店。西湖醋鱼、凉拌笋丝、桂花糯米藕、蒸臭豆腐，味道真是不错，特别是西湖醋鱼，改变了我对这道名菜持续了16年的偏见。叫花鸡和东坡肉只能下次再见啦。

        “老妈，杭州市政府怎么还没打电话？”

        “再等等看。”

        水天漠漠，青山荫荫，火车在江南的风景里划过。

        杭州，再见。

        “老妈，那是水田还是鱼塘？”

        “水田吧？”

        “没有水稻，是鱼塘吧？”

        “也许水稻收割了呢？”

        “市政府没有来电话吗？”

        “没有。”

        ………

        困意涌来。

        后来，少年又问过一次杭州市政府电话的事，我说没有来。再后来就没问过了。

      多年以后，回忆起杭州，会想起什么呢？一块东坡肉，一个荷花酥，一个糯米糕，一只叫水葫芦的鸟儿，总也走不出的西湖，或者一句错了的诗词，还是一个没有等来的电话？

      后记：后来，百度才知道，白乐桥是一个很有历史感的地方，附近有古村落，非景点，正适合我们闲逛。只是当时不知道。

        总是这样，想着远方，却忘了身旁，错过成了常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