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听

和老丘微信对话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了, 我感到老丘传授的经验非常有用, 尤其是我认识到"爱心、耐心、细心…"等优秀的品质既对孩子更对我有好处以后, 我对孩子的态度有了很大的变化, 以前我和孩子因为反复冲突而建立的坚硬"冰山"在缓慢的消融, 我从一想到要和孩子沟通就感到不耐烦和头痛, 渐渐变得觉得可以接受, 又渐渐变得愿意尝试——我慢慢地找到了和孩子交流的信心。和我的变化相对应, 孩子也逐渐变得不讨厌我了, 我们对话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用一句话来说, 我们开始相看两不厌了。

但是, 仍然有一些场景会让我抓狂, 譬如面对孩子的学习, 无论我是正面教育, 还是旁敲侧击, 孩子总是听不入耳, "油盐不进", 不愿意多花功夫把学习搞好, 每次我想多说一点, 他就会顾左右而言他, 把话题扯远了, 让我总是有力无处使。比如, 孩子已经上初一了, 放学后还是像上小学时那样嘻嘻哈哈地先玩闹一阵子, 吃完晚饭后才迟迟开始写作业, 我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写作业时注意力好像不太集中, 每天很晚才完成作业, 我和妻子常常觉得他睡眠时间不够, 背地里没少议论。督促他早点写作业吧, 他又不愿意, 一家三口常常为此吵闹。

这不, 周五放学后, 我从学校接上孩子, 看到孩子快乐的表情, 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今天先不和孩子提写作业的事了, 让他好好地玩一晚上, 明后天还有时间, 明天早上再提作业的事情不迟。结果, 这熊孩子根本体会不到我的好心, 周五晚上他呼朋唤友, 叫来一大堆同学, 玩到很晚才睡, 一直睡到周六早晨十点才迟迟起床, 吃过早饭, 已经快中午了, 可是看他的样子, 还没有开始写作业的打算。这下子, 我的计划泡汤了, 为了挽回局面, 我打算提醒他一下。我对他说:"儿子, 昨天晚上玩得很愉快, 又睡了一个好觉, 是不是该开始写作业了? 早点完成作业有好处。"儿子对我的话不以为然, 一边笑着一边顽皮地发出了一连串的"不写, 不写, 不写.."的抗议。

面对孩子可爱的"抗议", 我一时没有了办法, 思考了一下, 我对孩子说, "儿子, 有一个名人说过'一个工作中的傻子比躺在床上的聪明人強得多。', 你明白为什么这么说吗? 你觉得自己是聪明人还是傻子呀? 你该怎么做呀? "孩子仿佛被触动了, 躺在床上的身体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脸上露出了思考的表情, 一会儿, 他的表情松弛了, 说"没有工作。"我一听他的意思还是不写作业, 有点儿着急, 急忙说"学习也是工作呀, 大人要工作, 小孩要学习, 不是吗? "孩子快速地回答说"写作业不是学习"。这时我彻底着急了, 和孩子陷入了"写作业是不是学习的争论中", 过了一会儿, 孩子不愿意再谈这个话题, 走开了, 我只好作罢。

这个月这样的场景还有很多, 我的"爱"、"心"这两招好像不太灵光, 有时管用, 有时不管用。前两个月的经验给了我信心, 我知道它们是管用的, 但为什么遇到孩子的学习这个场景, 它们就失灵了呢? 还需要其他的方法吗? 月底, 想到应该和老丘会面了, 我带着这个问题, 在微信上联系了他, 约他周六早晨一起到公园散步。

虽然是夏天, 早晨还是比较凉爽, 我准时到了公园, 正好看到老丘也提着他的茶杯进了公园大门。我们稍微寒暄了一下, 绕着公园开始散步, 也开始了我们的谈话。带着急切的心情, 我把我的疑惑都告诉了老丘。老丘听后, 爽朗地笑着, 说:"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你不觉得面对孩子时自己的心情比两个月前好得多了吗? 现在你需要掌握的是另一个技能——听"。

听到老丘爽朗的声音, 我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消散了, 我放松下来, 静静地听老丘说话。

老丘接着说:"'爱'让你有了包容孩子的初心, '心'让你面对孩子的过失和缺点不再急躁, '听'则是让你接收从孩子那里传来的信息。人与人的沟通有时很容易, 有时很困难, 首要的区别就是沟通的双方是否善于倾听。掌握好的倾听方法, 能让你直达孩子的内心, 穿过亲子双方之间的沟通障壁, 了解孩子真正想表达的东西。有时这个障壁在你一侧, 是你心中对孩子有各种猜测, 这是一种成见, 它能影响你的感知。有时这个障壁在孩子一侧——有时受制于孩子的表达能力和内心的真正想法, 孩子会给他的语言和行为加上一层'壳'。'壳'就像'包装', 具有美化作用, 孩子试图用这个来让自己和你感到不太容易受到伤害, 这是亲子关系不佳和孩子自信心不足的表现,更很多情况下, 沟通障壁的两侧都起作用, 因为孩子不太善于包装, 所以成年人的敏感和成见会让你感到他的壳后面隐藏着不太美丽的东西, 甚至会让你怀疑孩子的品质。其实这只是孩子的一种自我保护, 还不太成熟。如果你对此反应失当, 倾向于给孩子加上负面的评价时, 孩子会在与你的一次次对抗中强化包装语言和事实的能力, 你会越来越不容易发现事实, 久而久之, 壳会被加到孩子的心上, 你自己的成见也会越来越深, 到那时, 你就很难理解孩子了。孩子的外部表现将每况愈下, 内心也会对自己的负面形象越来越不在乎。上面是一种极端的情况，更多的时候其实是简单的误会，这是因为人类语言有局限，它本身有很多逻辑漏洞，需要在对话中共同建立并维持一个良好的沟通频道，在这个频道里，你们可以无障碍地理解互相的想法，这就是上两章爱和心所擅长的。我们在学校学语文时，都了解过语境和上下文这两个概念，所在这里所称的沟通频道，其实就是你们对话的语境和上下文。用爱、心可以使沟通频道更顺畅，但是仍有杂音，所以需要注意学会倾听的办法，去除杂音的干扰。你和孩子沟通的时候, 得谨慎一些。先不要急着发表意见, 先静静地听孩子说。只要对孩子有爱心, 善于倾听的人, 虽然不发一言, 但是他的心和孩子的心之间已经发生了'超距离接触', 能让孩子产生被完全了解的感受, 更愿意接近你, 亲子之间的良性关系, 由此萌芽。你看, 到这里已经产生了初步的良性循环了。"

我听他说完, 急忙说, "老丘, 我是问你怎么让孩子听我的话, 现在你告诉我让我先听孩子说, 这是不是倒过来了? 你倒是说说我遇到孩子不听话的时候该怎么办? "说着, 我把上面催孩子写作业的例子告诉了他。

老丘一边听我说, 一边走, 我注意到, 他听到我做的对的事情时, 会点点头, 听到我做错的事情时, 会摇摇头。我说完后, 他说:"其实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孩子放学后, 你没有急着催促孩子写作业, 给孩子留出了游戏和玩耍的空间。要知道, 不止是学习, 游戏、玩耍和交友等也是孩子成长过程中必需的东西, 孩子的心灵需要这些东西滋养。你的不足之处在于你督促孩子写作业时预想了与孩子对话的场景, 你认为孩子肯定能体谅你的做法, 你只要稍微一提, 孩子就会感激地按照你的想法去写作业。以后你得注意, 这是你自己的想法, 有理想化的成分, 不符合实际情况。不过, 其实你的说辞已经生效了, 但是因为你不会倾听, 忽略了孩子发给你的信号, 所以你没能完成成功的交流, 更没能说服孩子。你不是注意到了吗, 当你说'一个工作中的傻子比躺在床上的聪明人强得多'时, 已经有效地引起了孩子的思考, 当他说'没有工作'、'写作业不是学习'时, 也许他的意思是他喜欢学习, 也愿意学习, 但是他认为写作业不是学习, 因此不愿意写作业。你当时如果能听出这种可能性就好了, 如果你能听出来这层意思, 就能顺着孩子的思路, 和他一起进行一场头脑风暴, 这不止对他有好处, 也能启发你的思路, 经过认真的探讨, 你们肯定能想出既能完成作业, 又不枯燥乏味, 又能学到更多东西的方法。教育是为了让孩子成长, 不是让孩子成为写作业的机器，但是必须经过足够的练习，孩子才能掌握所学的知识。你这样坚持做下去, 也许有一天孩子的想法会变, 当他认为需要通过写作业提高自己的能力时, 他就会快速、认真、高质量的完成作业, 甚至给自己加上更高的要求。你看, 有效的倾听对于有效的沟通多么有用。当然，孩子像上面这样说的时候，可能还有别的意思，你在和他对话时，如果会听，就能察觉他想表达不同的想法，在你不确定他真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不妨问问他。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你才能做出正确的反应"

说到这里, 老丘稍微停顿了一下, 看他的表情好像在斟酌是不是该说下面的话, 过了一会儿, 他说道:"善于倾听的人能想象出没有成见的场景, 孩子们最喜欢这样的人, 因为, 这样做意味着对孩子没有偏见, 孩子可以自由地发表自己的意见而不受伤害。但年轻父母常常缺少这种能力, 也许是年轻父母的成长环境使他们的思维被固化了, 这给他们的能力施加了一个"天花板”, 只有通过努力学习才能突破这样的局限。有这样一个孩子, 她父母是我的朋友, 她爸爸过于心急, 对孩子有些超出孩子当前能力的要求——其实在我看来, 这孩子很聪明, 而且已经做得相当不错了, 如果家长认真倾听, 鼓励孩子说出自己的想法, 她还能爆发出更强的力量。但是, 由于她爸爸急于说而不善于听, 他们之间有时缺少有效的沟通。举个例子吧, 我们一家和他们一家去逛过商店, 结果父女俩就闹矛盾了。起因是父亲让孩子自己选择买什么衣服, 孩子选好以后, 交了钱以后觉得衣服不够好, 想再换一下。还得说这孩子挺聪明的, 她可能从以往的经验中知道父亲不喜欢她这样做, 就委婉地跟父亲说自己不想要新衣服。她父亲一听就火了, 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 还上升到了做人和道德的高度, 弄得父女俩有点儿不欢而散, 我在旁边也有些尴尬。其实, 我和这孩子的父亲一样, 都有讲究信用, 但是我觉得, 这父亲还是应该听听孩子的意见, 本来孩子选错了衣服（以我的眼光看，这件衣服确实不太好看），已经比较委屈了, 她跟父亲说了以后, 父亲没有注意到衣服不好看的事实, 不但不帮孩子解决问题, 反而只顾"推销"自己的理念, 这样是不太能够进行有效沟通的。对孩子的德育和对孩子的其他教育一样, 都应该是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地进行。把正确的观念告诉孩子固然重要, 更重要的听出并关注孩子的正当需求, 不要把孩子的正当诉求当作孩子的"坏习惯", 这样才是不带偏见的倾听, 才能赢得孩子的心, 使他们更愿意和父母交流, 教育才会更有成效。"

老丘说到这里, 顿了一顿, 然后接着说道:"好在我的朋友是真的爱孩子, 他更多的时候能和孩子建立心心相映的关系, 所以他们父女俩关系还不错。现在, 回到我以前关于教育孩子建立正循环, 打破负循环的理论——倾听是破旧立新的第一步。"老丘想了一下, 又接着说道, "倾听也讲究方法, 前面我说过, 对孩子的话不设偏见, 是倾听的根本方法; 其次, 既然不设偏见了, 听的时候就能想到多种可能性, 如果你不确定的话, 可以多问问孩子到底是什么情况, 这样才能确认实际情况是什么, 也就做到了正确的倾听; 最后, 听完了以后父母要用正确的行动来回应孩子, 让孩子认识到他的意见发挥了作用, 这样他以后才能继续没有顾虑地发表意见。这样, 就建立了'倾听-反馈'的正循环, 良好的亲子关系就慢慢确立下来了。"

老丘说完这番话, 我们正好沿着公园绕了一圈, 正好这个话题也结束了, 于是我们在公园门口互相道了个别, 约好下个月再见面, 就分别回家了。在回去的路上, 我一边愉快地回想和老丘的对话, 一边沉思着——每次和老丘见面, 都能从他那里学到东西, 我积攒了一个月的疑惑都能迎刃而解, 可是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儿被动呢? 我是不是该主动地学点儿东西? 在和孩子沟通中, 我也可以总结并发现一些规律呀? 想到这里, 我在愉快中感到一丝振奋——对, 得加强主动学习, 争取下一次让老丘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