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邻

      一周没有下来，黄瓜长老了。

      丈夫帮老乡去镇上榨油，我跟着去看稀罕。镇上的油坊很简陋，黑乎乎的屋子里堆放着麻袋水桶各种杂物，师傅把葵花籽和菜籽就那么倒在砖地上，淋了水，预热好榨油机，然后一点一点放进去，就有棕褐色的油汁流了出来。来镇上榨油不需要花钱，但是榨完油后要把油渣留下作为报酬，油渣可以用来当饲料，一斤大约能卖9毛钱。

      看完榨油回到澹然居恰遇友人来访，来访者是两位摄影家，一餐便饭，两杯菊花茶，聊了些家常话，聊到年景不好，天旱无雨，不料刚送走友人，倾盆大雨就来了，一晚上霹雷闪电令人心惊。

      翌日晨起，发现澹然居后院的地塄被大雨冲垮了一角，朋友送我的一株柳树也随之滑了下去。老乡们听说都来过问讯，九生、春生弟兄俩和樊老师商量了一番，制定出一个最佳的修理方案，早饭后开始动工。

      在几位乡亲的帮助下，地塄顺利修缮完毕。乡居不易，乡亲真好！

      村上有人去世，在村口搭起了灵棚。亲戚来了许多，有器乐家伙响起，哭声断续。一反平日的清净，生老病死，一切都是天道循环，办丧事的热闹是山村特有的风土人情。

      富桃嫂子送来一碗新小米，上次送我的土鸡蛋还没吃完，梅梅又送来一茶缸，中午，大娘送来一碗葱花烙饼。

      梅梅下地干活摘了些野杏，给了我一大捧。田大姐蒸了酸菜粉条包子送我一袋子，晚上大娘又送来一碗浆水汤面。

      出门遛弯碰见放羊回来的新富，新富从挎包里掏出一大把野韭菜送给我，这可是春天第一茬野韭菜……

      隔墙梅梅家的桃子熟了，黄瓜花开的很旺。

      小狗家的杏树是嫁接过的，杏子还没熟透，但已经很好吃了，表面上是绿色的，杏肉却已经黄了，咬一口正是童年吃过的味道，小狗媳妇送了半袋子给我，足有四五斤，这品质在市是花钱买不到。

      澹然居的后院原是一块荒地，九生菊梅两口子帮我开垦了种了些南瓜、豆角和玉米，栽了几株杂树。南瓜秧长大了，南瓜叶子在晨光下泛着耀眼的白光。地塄边的两棵小柳树已然有了袅袅婷婷的风韵，这两棵柳树来自杭州的西湖边，是杭州的干女儿折下快递过来的，竟然都活了。

      新种的枣树枣花开了，看着好亲切，枣花是童年美好的记忆之一。

      玉米叶子上挂满了晶莹的露珠。生平第一次种玉米，土生，长势不好，高一棵矮一棵，不过应该够我吃嫩玉米的了。

      周日下午，志红两口子送来半袋子野樱桃，玛瑙似的颜色就让我惊喜不已，尝了一个，有点酸。

      一大早九生就来了，手里拿着一枝野花，红红的，圆陀陀，鲜嫩欲滴，好看！他说是长在他家麦田里的，看形状像是绣球花，我去路边揪了几棵野麦穗和这朵绣球花插在了一起，野草闲花，风韵天成。

      新富知道我喜欢插花，趁着放羊的方便，从山上掰了一大把紫丁香送给我，高兴的我不知说什么好。此后的几天，屋子里香气满满。因为贪恋紫丁香的芬芳，说好了要回城的，没舍得走。浮山的紫丁香很多，城市为了美化园林，也常常有人开着车来挖，惹得我心里恨恨的，很讨厌为了美化城市而祸害农村的行为。紫丁香好看好闻，但有毒，老乡说：“前晌吃了紫丁香，后晌让你见阎王。”可见在困难年月曾经有人吃过紫丁香并且中过毒。

      梅梅家的煤池里住了一窝蜜蜂。不知从哪来的养蜂人捂头盖脸来收蜂了。我想去看究竟，又怕被蛰了，拍了一张照片，远远的躲开了。

      梅梅是我对门的邻居，平日打搅她最多。梅梅的丈夫三明是位退伍军人，圆脸，身材高大微胖，性格平和，勤劳能干，因有泥瓦匠和木工的手艺，在外打工的时日居多。三明不吃绞肉机绞的肉，说饺子还是手工剁出来的肉好吃。我因收拾澹然居，许多物件无处堆放，摆在梅梅家的院子里好多天，给他家舔了不少麻烦，为了表达歉意，事后我拿了一条烟一瓶酒200块钱送了过去，谁知梅梅又送了过来，说“烟和酒收下啦，钱不能要，三明说了，没有给你干什么，怎么能要你的钱。”说死说活就是不要。农民有农民的讲究，农民有农民的清高和骄傲。

      梅梅和三明开着拖拉机去地里劳动，我看着新鲜，想坐上去体验一把，三明说，那你上来吧。三明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一路颠到了他家的地里，三明开始干活儿，梅梅在地塄边摘了一把名叫茹榴的野果给我吃，茹榴淡淡的甜味中有点酸，樱桃大小，通体鲜红，晶莹圆润。

      从地里回来，去看大娘家的老牛刚生的牛犊，远远瞭见三明家的花狗在追着牛犊欢蹦乱跳，温馨感人，我回屋拿了相机连忙赶过去时花狗已经跑了，牛栏门关上了，小牛在安静地吃奶。

      天黑了下来，家家户户的鸡们浪荡了一天开始归窝，挤在门口扎成一道风景。

      最佳的生存法则，就是遵循自然的大道。鸡们如此，人更该如此。回归天性，回归自然，才是生活的本真。

      天空布满了红云，明天又是个大晴天，到了麦收季节，晴天是好事。

      夏收过后，转瞬就轮到了秋收。

      我刨了半晌土豆儿，用一只小筐子盛了堆到院子里，看着地上一堆儿泥蛋蛋，不知道该如何掇弄。这些大大小小的土豆是我今年的收获之一，令我很有成就感。有时候纳闷土地简直是太神奇，怎么就能长出这么多好东西来。

      中午刚闷好二米饭，梅梅送来一碗手工卤面。我炒了一盘尖椒土豆丝，一盘韭菜炒土鸡蛋，把梅梅送的卤面当了一道菜，粗茶淡饭，适口就是佳肴美味，是清味的真欢。

      在乡下生活，最惬意的事情就是要吃什么去地里拽来现炒，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后院的花豆角摘了一大盆，院子里的丝瓜挂满了架。白菜长势很好，白萝卜看上去也不错。

      新富家的羊因为连着下了几天雨不能放牧，在圈里一直关着。趁着雨小了点，两口子穿着雨衣打着伞领着羊群出来放牧了。牧羊犬黑蛋儿跟着，恪尽责守，帮着打理羊群非常得力。

      九生从麦地里捡回一只受伤的山鸡送给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山鸡，羽毛锦缎似的，漂亮，九生说，掂着怕有二斤多，野味呢，能好好吃一顿。我问能不能养活呢，能养的话，养着好了。九生说，天生的野鸡，养不成的。我不忍心杀它，又不好意思拒绝九生的一番美意，九生走了之后，我给山鸡的伤口消了毒包扎了一下，放生了。而后告诉九生说没看好它自己飞走了。九生是位有着浪漫性情的农民，会敲扬琴，是当年村里八音会的乐手，高兴起来一边干活一边哼歌，是个有趣味的人。

      梅梅下地捡回一只不会飞的小鸟，黄黄嘴巴，浅褐色的花纹，绒绒的一小团，梅梅说“是从窝里自己不小心掉下来了，送给你玩儿吧”。我不知道该如何安置这个小东西，就放进关小白鼠的笼子里。小白鼠是从太原五一大楼旁边的地摊上买回来的，短短的尾巴，肉嘟嘟，很可爱，养了好久了。吃过午饭，我去看望小鸟，只见小白鼠把小鸟咬死了，小鸟的脑袋几乎要掉下来，身子也被吃掉了一半，才知道小白鼠原来是肉食动物，我气恼的骂了小白鼠一句，把小鸟的尸体拿到后院埋了。

      九生送我一只漂亮的花猫，虽然知道猫和鼠是天敌，心想小白鼠是关在笼子里的应该没事，谁知花猫回来的第二天小白鼠就没了，可笼子还关得好好的，笼子里面有几滴血和几绺小白鼠的毛，猫隔着笼子把小白鼠吃掉了。

      2011年的中秋节是在连绵的秋雨中度过的，没有看到盼望已久的明月，却意外地欣赏到了山中诡谲的云雾，也算是一个补偿。在澹然居的后院拍照感觉不够尽意，干脆让丈夫驱车赶到河东，这里可以拍到澹然居所在的城则村全景。

      出来的太晚，没拍几张就暮色苍茫了。迎着渐渐暗下来的光线，打道回府，此时才想起火上煮着南瓜红枣稀饭，回到家中一看，还好，没有冒烟，只是大枣和南瓜煮成稀烂。

      山楂红了，柿子熟了。春生领我去沟北的山洼里摘小柿，担了一担送到我的院子里，堆在地上小山似的，看得我有些犯痴，活了多半辈子，吃过的柿子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樊老师送来一担白菜，一篮子红薯，志红妈给了一小袋绿豆，菊梅扛来一袋谷子，梅梅给了半框红薯，大娘送来一袋白面……不劳而获，感觉自己快成地主了。

      乡邻们真好！这样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