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道

小一

文｜狐小白

小一是了空方丈捡回来的孩子，无名无姓。

带回那日恰逢初一，故取名“小一”，拜入方丈门下。

了空方丈是位得道高僧，京城内外，远近闻名。

因方丈佛法高深，且为人谦逊，友人不计其数，每日，前来品茗论道之人，多不胜数，上至达官贵人，下到贫民百姓。

正是因为有了了空方丈，才让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寺庙，短短几年，成了香火鼎盛的大寺院。

小一每天的生活就是扫扫庭院，干干杂活，听师父讲讲经，和师父论论道。

不知不觉，小一已经快满十五岁了。

小一天天缠着师父问各种问题。

“师父，我是从哪里来的，我父母是谁？”

“师父，我怎样才可以成为和你一样的高僧？”

“师父，寺里为何就我没有法号？”

“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历练？”

“师父......”

了空方丈，刚开始还耐心回答这些问题，久了，就懒得言语了。

只留下一句，“万般佛法，从心而悟。”

就不了了之了。

这样的日子，不温不火地过着，直到小一正式满十五岁的那一天。

那天早上，师父早早来找小一，开口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当初捡你回来，是为了救你性命，从前你年幼无从选择，现在你已经长大成人，应该自己选择自己的路了。

为师给你三年时间，下山游历，三年后，可回山修行，可入世生活，何去何从，全由你自己做主，为师不会勉强与你。”

说完这番话，师父又语重心长地交代了许多，便送小一下山了。

小一还没有消化自己是捡来的孩子，已经到了山下了。

既来之，则安之，听了这么多年佛法，小一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第一年，小一遇到了一个书生。

小一觉得会写字的人都很厉害，小一想让书生教他写字，那样他就可以以后帮师父抄佛经。

书生看他眉清目秀，不像坏人，便带他回府，他才知道，书生，其实是当世的大文豪。

书生写得一手好字，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可谓“飘若浮云,矫若惊龙”。

这让小一羡慕不已，他跟着书生，虚心求教。

书生，只说了两个字：苦练。

小一日日临摹，夜夜思索，如此半年已过，却不见长进，小一开始心烦意乱，下笔更是杂乱无章。

此刻，书生前来，握着小一的手，在旁边说：“静心宁志，万般可成。”

他教小一写下这句话，小一突然觉得四周一片静寂，突然有种顿悟一闪而过，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什么，就已然消失不见了。

又是半年，小一的字已经有模有样了，小一拜别了书生，继续游历。

第二年，小一来到了一个酒楼。

小一毕竟年幼，对于吃食，总是格外上心，他想留下来，学厨艺，这样回去就可以给师父做好吃的素斋。

酒楼老板也是良善之人，并无为难，就让小一留了下来。

老板擅长素食，一双妙手，把那些平凡的青菜果蔬，做得不亚于山珍海味，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是世间绝妙的艺术，而不是简单的煮饭烧菜。

小一看得呆了，羡慕得不行。

老板也不恼，任他偷师学艺，小一每天洗菜做饭，日子倒也过得平淡。

如此一年了，小一觉得自己做的饭菜，勉强入口而已，离老板的美味佳肴，还是有天壤之别。

还没等小一学成呢，老板身体抱恙，小一送老板去了医馆，遇到了当世的名医，苏灵。

苏灵稍作询问，三指搭脉，说话间笔下方药已成，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小一想着，我应该学习医术，以后，师父病了，可以给他用药治病。

于是，小一决定留在医馆，酒楼老板也不作挽留，临走前，对小一说：“做菜，不过是把一件事，重复到极致而已，哪儿有什么秘诀啊。”

看着老板离去的背影，小一心里好像又有什么念头，不过只是一闪而过，转而消失不见了。

小一最后一年的历练，便是在医馆度过的。

苏灵对小一很是照顾，倾囊相授，毫无保留。

苏灵告诉小一，想要悬壶济世，要把医馆所有的医书，熟背成诵，达到张口就来，运用自如的地步，医术自然可成。

小一自幼清修，这点苦自然不在话下，不出半年，小一已经把医馆的古书背得滚瓜烂熟了。

然后，苏灵带着小一上山，采药认药，带着小一出诊，望闻问切，很快，小一已经小有所成，可以独当一面了。

这时，离小一下山已经三年了。

小一从下山那一刻，就没有过犹疑，三年期满，他是要回山照顾师父的。

小一拜别苏灵，苏灵看着小一，开口说道：“世间万般技艺，无任何技巧，唯熟练尔，你我相识一年，这也算是为师送你的最后一句话。”

小一转身离开，脑海里都是这句话。

前两次的顿悟也袭上心头，原来，这就是道，万般技艺，唯熟练尔，哪里有什么捷径可言。

这才是真正的技艺之道。

想明白了这些，小一才发现，自己已经三年没有念经了，作为和尚，已忘了自己的本心，此刻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一时之间，顿悟颇多。

了空方丈看着小一回来，丝毫不惊，这本就是意料之中之事。

小一的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沧桑，更多了些许了然，了空方丈想，也许，自己想让小一悟的，他已经悟得。

他问小一：“你想要一个什么法号？”

“本心，万般诸事，但求不忘本心。”小一开口道。

“好，你法号本心，望你不忘本心，无愧于世。”了空方丈赞赏地笑着说。

若干年后，有一大师，法号本心，世传本心大师，不仅佛法高深，且书法医术，茶道厨艺，均造诣颇深。

一时之间，传为美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