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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很黑。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雪地里走着，堆积了一整个冬天的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四周黑洞洞的，没有灯，抑没有月光。抬头只能看到一两颗若隐若现的星星，前方一处人家的院子里散出一些光亮来，  屋顶的烟囱冒着隐约可见的白烟，弥散在浓重的夜色里。

她突然攥住了我的手—没有任何预兆，我甚至回想不起来她是如何将我的手从口袋里抽离，进而占为己有的。她的脸冻得通红，扭过头来冲着我说：“嗳，你养过鸽子吗？活着的，可以在窗台上跳来跳去的那种“。

我愣了一下， “鸽子嘛，倒是经常见到，但养是从来没有过，何苦突然提到这个？”

“喔，只是突然想到了我以前养过的鸽子，那个时候我经常看着它们成群结队地在我的头顶飞来飞去，一喂东西，它们就马上变得机灵的不得了。”

她思忖着，嘴里呼之欲出的热气在我面前绕了个圈。

“但也有一些傻乎乎的家伙，像你一样，别人都吃得心满意足了它却还在那晃荡，非要把吃的塞到他嘴里不可“。

”所以说到底......我成了不知进食的鸽子？“我自觉有点好笑，“他可能只是不饿而已。”

“也许那只鸽子是，但你不是”

我默然。

”你知道吗，我喜欢鸽子的，非常喜欢，以前的人觉得鸽子是使者，让它们送信，但是要我说，鸽子是真真正正的会飞的天使，尤其是那对呼扇呼扇的大翅膀，有时候我都想钻到它的翅膀底下睡一觉，一定特别暖和。“

”可怜，那鸽子怕是把全身的羽毛拔光都不够给你做个被子“，我打趣道。

她没有应我，自顾自地继续走着，我的手被攥得有点出汗，可她丝毫不为所动。拐过一处低矮的院落，暂住旅舍的灯光开始映入眼帘。

“ 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件事？如果让你选择用一个短暂但美妙的不得了的片刻去代替一生的时间，你会怎么选择？”她突然转换了话题。

“这个嘛......”我思忖着，“要我说再美妙的片刻也代替不了人这一辈子各种经历汇总而来的快感，我一直想等我临死之前一定把这辈子干过的所有的事都一股脑儿的在脑子里过一遍，想到好事就开心得不得了，想到什么坏事也一笑了之。那才称得上是人生美妙到顶峰的时刻，但是想要得到这样的。 片刻，怕是只能暂且卑躬屈膝地把这普通的一生过完。”

“你这个人，尽讲些歪理，我有时候真是特别好奇你是怎么把这些毫无逻辑的话编的这么有道理的？”她显得有些懊恼。

“毕竟我是不知进食的鸽子“，我颇为得意，”把你们吃饭的时间都用来想这些歪理了。“

旅社的门近在咫尺，把门推开，室外的冷气沿着身体的缝隙瞬间侵入，一团浓厚的白色雾气顷刻将我俩包围。等到雾气散去，门也关好，我的手已经毫无预兆地重获了自由。

那天晚上很黑。

那是我为期尚短的人生中所经历的最为浓重的夜色，时至今日，已经无法回想起那时发生的所有细节，我甚至一度怀疑，那个夜晚是否真实地存在。可有些事情又是如此真切，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发现她已经消失了的失落感是真的，手心被攥得出汗的感觉也是真的。她走了，并且再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