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对,我闯入了传说中的禁地,”阿春说道:“我当时一晃神,栽进了海里。慌忙爬上甲板后,却发现腰间少了东西。糟糕!宝剑沉入海中了!”
“什么宝剑?”
“是师姐亲手给我削的木剑。”
阿秋有些傻眼。
“我一下子扎进水里,向下探了十几米却不见底。我把船上的锚扔下去,顺着绳索往下爬,竟然发现锚也不见底。看来要永远失去那把剑啦!就在我失魂落魄地爬回船上时,发现紫月下出现个身穿红袍的老神仙。他慢悠悠地在空中走着,不经意看到了我,于是两步跨到甲板上。他问我在找什么,我就说宝剑掉水里了。没想到他随便一招,手中就出现一把金光闪闪的龙纹剑。”
说到这里,阿春挺直了背,摸着光秃秃的下巴,对阿秋说:“年轻人,这是你的剑吗?”
“我的是一把木剑,师姐亲手削的桃木剑。”阿春又细声细气地回答。
“看清楚了,这是金龙剑,一剑可毁天灭地!”
“可不是我的剑啊!我也用不着毁天灭地。”
“傻瓜,有了这把金龙剑,足够你扬名立万。”
“我不想扬名立万。”
阿春又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地说:“有了这把剑,你也可以杀了你想杀的人。”
“啊?可这真不是我的剑。”
“哼!不识抬举!我这里只有这把剑,只许用一天!”
阿春说完又恢复到之前的神情,说:“老神仙说完这句话,我就不省人事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躺在海边,手里握着一把普通铁剑。但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金龙剑。”
阿秋看着他奇怪的举动,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我觉得老神仙说得有道理,为什么不能把这些狗东西杀光?我手里可是握着金龙剑啊!小子,你可听过金龙剑?”
“金龙剑?我从未听过。”
“那你可曾看见西边的不灭云霞?”
“你说的是西海永不变色的奇景——红云蔽日?”
“我在海边朝西边的蓝天轻轻一划,天空就被割破了脸,泛起一股血雾。”
“那是神仙借你的金龙剑所致?”阿秋终于有些动容,因为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可眼前的怪人不像在撒谎。
“对,我只是轻轻那么一划,红云就翻滚出来。”阿春用手比划着,“那些欺侮过我的人都别想着能活到明天。星宿派,明天就从江湖上出名吧,妈的!”
“我准备先杀了丁组的组长。他总是让我去最危险的地方捞珠子,好几次都害我差点被鲨鱼吃掉。来到丁组的紫竹林,他们刚好围在一起,我便要一剑挥过去,可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捂住嘴巴。
‘小六子!’我看清身后的人。
‘昨晚去哪儿了?我们寻了你半天?’他说。
独眼组长见到我,扔来一袋沉甸甸的包袱。打开一看是全是银子。
‘阿春捞珠子最卖力,我看这份最多的该给他,大家都没意见吧?’他对众人说。
没想到他虽然嘴巴尖酸,却是个光明磊落之人。留他一命也好,我想。”
“我又去飞鲨殿,想着一剑结束那个便宜师父的性命。他居然把我逐出内门,真是该死!
‘阿春,是你?’
刚靠近殿门,就听见老家伙的声音。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把我吓了一跳。我有金龙剑,怕他作甚?但见他一脸焦急,左顾右盼,让我到他屋里说话。”
阿春一脸慈悯地对阿秋说:“你是我师兄唯一的后人,把你逐出内门实在是不得已。福建林威镖局伙同朝廷,要对我们星宿派动手啦!此战必定凶多吉少,纵然你天资聪颖,也是九死一生。所以为师想,让你去外门或许能免去一死,为我师兄留下血脉。”
“他见我手握铁剑,连连夸我不忘教诲,大伯在天之灵得以安慰。送我出门前,偷偷递给我一张纸条,让我离岛后去投靠世家好友。哎!原来师父是这番苦心,我差点就犯下大错。我为自己的愚钝感到羞耻,跪下三拜后擦干眼泪。准备杀了那对狗男女后就走。”
“师姐见到我后很惊讶。我质问她为什么欺骗我,她无助地哭起来。原来,师兄一直觊觎她的美色,知道师姐早已心许于我,又不敢用强,便拿我的性命要挟她。师姐为了救我,只好屈从。好贼子!我当即要去寻他,把他砍成粉末喂鱼。可师姐说,他一早出海办事,怕是今晚才能回来。
‘阿春。’她温柔地说:‘何必要为仇恨浪费春光?你看着满山的桃花,多好看呐!’
她粉红的脸颊让我泛起醉意。把酒述衷肠,岂不美哉?我想也对。”
“你一定中计了。”阿秋说。
“哪里知道中了计!”阿春突然站起来,咬牙切齿地来回踱步。阿秋终于看清了屋子内部的模样。这似乎是一处洞穴,因为两边和头顶的墙壁是圆弧形状,而且里面异常潮湿,地面似乎都被泡软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被绑在码头的架子上,阳光把我一半的脸和脖子晒得滚烫。马脸掌门亲自宣布了罪状,第一条是勾结外贼,最后一条是私贩珍珠。光是死已经不能平息众怒,在师父的建议下,我被绑在大石头上,运到猛水湾喂鱼。”
阿秋摇头说:“你太过轻信于人。”
“是啊!我早该一剑了结他们的。”
“那你怎么逃过一劫?”
四
阿春接着说:“还没到猛水湾,就突然起了狂风巨浪,他们来不及执法,就往原路逃去。我在船上经受着风吹雨打,不知几天几夜,又回到了那个紫色月亮的地方。”
“这次见到神仙了吗?”
“当然!那场风暴就是他安排的。他轻而易举地解开我身上的绳索,又扔给我一瓶灵水解渴,等我恢复好精神才和我说话。”
阿春挺直了背,邹着眉头对阿秋说道:“怎么?我的金龙剑不管用?”
“不,是我太笨了,上了他们的当。我早该一剑平了星宿岛的。”他又换做了哭腔。
“这样啊?我这里还有一把银蛇剑。”
“说完,海里飞出一把银光闪闪的蛇纹剑。月光下,水珠沿着蛇的信子滴答滴答地打在甲板上,很是奇妙。”
“这把银蛇剑虽然比不上金龙剑,但也能劈山填海。再借你用一天吧!”老神仙捋着胡须。
“谢谢神仙!我这次要把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连同紫色月亮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又一次躺在了沙滩上。手里又是那把铁剑,但我脑子里十分清楚,这就是那把银蛇剑。小子,你可知道银蛇剑?”
阿秋摇头。
“你那你可曾看见外岛上那座被削平的山丘?”阿春得意地问。
“剑峰山?”
“对。我在海边朝它轻轻一舞,山头就被齐整地切掉了。那些欺侮和污蔑我的人都别想着能活到明天!”
外岛剑峰山是星宿派的一处岗哨,阿秋作为内门核心弟子,当然知道。但明明一座平顶山,为何叫做剑峰山,他倒是从来没深究过。
“丁组的组长,自己私贩珍珠赚得盆满钵满,还敢把罪行加在我头上,先拿他祭剑吧!路过紫竹林的时候,我一路吹着口哨。但见林中挂起了白灯笼,地上散落着白纸钱,觉得奇怪。难道组长死了?正当我遗憾的时候,小六子从林中串了出来,看到我吓晕了过去。我把他摇醒一问,才知道他们正在给我办丧事。”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那天送你执法的时候出现异象,高层怀疑有冤情。追查下去,发现你那师父才是该死的内奸,你是个替死鬼。我们大伙内心有愧,决心给你办一场丧事。没想到,你竟然没死。这太好了,我要禀报组长!’”
“原来我是被那老家伙给嫁祸了。看着他高兴的样子,我很感动,但也很气恼。因为手里的银蛇剑还要吃血呢!
‘我那该死的师父呢?我要亲手杀了他。’我问小六子。
‘他脚底抹油,溜了呗!’小六子生气地叹道。
啊?我心里很失落,一股恨意无处安放。被冤枉是内奸这事可以暂时放一放,但那对狗男女是一定要立马处置的!去往师门黑石崖的路上,我脑海里不断涌现出他们欺侮我的一幕幕。要不是怜惜这啾啾叫的海鸟和咕咚响的山泉,我恨不得把这里劈成豆腐渣。”
“黑石崖的山路着实不好走,爬的我有些气喘嘘嘘。坐在石头上,看见远处刚被削平的剑锋山,我又有些害怕了。这银蛇剑的威力着实太大,全力一挥下去,这座星宿岛怕也要灰飞烟灭。为了杀他,让整个岛屿陪葬,他也配?我左思右想,决意让上天来决定。如果他见到我之后要先出手,就怪不得我心狠手辣。如果他有礼有节,那我削掉他双手出气也行。”
“师兄见到我后,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假惺惺地问,师弟这些天可好。
‘你和师姐的事我一清二楚,今天就是来和你做个了断。’我说。
他轻蔑一笑,摆出一个请的动作。我提起银蛇剑问他,你可知这是什么剑?他只道这是一把普通铁剑。我又指向剑锋山问他,可知剑锋山被何人所毁?
‘刚才的动静,是这把剑的威力?’他慌忙问我。
我话不多说,往更远处的山峰一挥剑,又是一座平顶山。师兄吓得跪在我面前。”
阿春突然跪下对阿秋磕起头来,然后边拍脸边说:“师弟真是洪福齐天啊!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想要和师弟一决高下!”
“‘你和师姐的事,怎么说?’我问。
师兄急得直冒汗,只好哭哭滴滴地交代。
‘我要是知晓你和她两情相悦,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插足啊!师弟听我讲,师兄也不是个贪色的人。我这也是为了门派命运啊!’
‘什么门派命运,说清楚!’我说。
‘林威镖局早就视我们为眼中钉,这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星宿派虽在外海独霸一方,但近年来频频折损大将,比如师弟的大伯就驾鹤西去。要是他老人家在,何愁外患!’
‘那是自然。’我说。
‘眼下最要紧的是提升师门实力,而门内武学中只有双修功法才能短时间内激发潜力。这双修功法对人的资质要求甚高,我和你师姐也是被高层筛选出来的。’
‘你是说我资质低劣!’我气道。
‘不不不,我是说只适合特定资质的人,对生成八字也有要求的。对了,师弟,您是什么时辰?’
‘我是子时。’
‘那就对了,这需要丑时。我可是对你师姐没有一点那方面的心思,只是你师姐可能对我有些误会。那个臭婊子!’他骂到。
我一听就来气,给了他一个大嘴巴,竟然敢骂我师姐。我正想离去的时候,师兄竟然跪下了。他代表师兄弟邀请我回师门,做他们的师父。
‘那个叛徒,害得我们师兄弟在门里抬不起头,真是该死。’他说,‘幸好师弟能回来,正好重振我师门。’
听他这么一说,我动了恻隐之心。喝了三杯敬师茶后,望着远处的蓝天碧海,听着海鸟的叫声,我心情大好,不知不觉睡着了。”
阿秋大笑道:“你又中计了吧!”
“哪里知道又中了计!”阿春把手里的蓝光团朝墙壁狠狠砸去,结果整个屋子天晕地转。
两人摔得七荤八素。阿春重新捡起蓝色光团,找到角落里骂人的阿秋。
“该死的!快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阿春。”
“哦,好。”
阿春索性把他手腕和脚腕的绳子都解开。阿秋如释重负。
“接着讲吧,阿春前辈。”阿秋活动着手腕说。
“哦,刚才讲到哪里了?”
“你又中计了。”
“哼!他们又把我绑在码头的架子上。太阳把我的皮肉都快烤焦了。马脸掌门亲自宣布了我的罪状,第一条是装神弄鬼,最后一条是欺压同门。在师兄的建议下,我再次被绑在大石头上,运到猛水湾喂鱼。运送我的事师兄和小六子。
师兄拿着那把铁剑左舞右划,对我说:‘阿春,你现在说出秘密还来得及,我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我说这是神仙送的银蛇剑,只能我用,而且只能用一天。
小六子插嘴说:‘师兄,这小子嘴硬,问不出什么名堂,一剑割下脑袋算了,猛水湾风高浪急不安全。’
‘你懂个屁!’师兄说。
快到猛水湾的时候,他们把我单独放在船上,远远地跟着。但突然电闪雷鸣,传说中的龙卷风把海水吸到了云里。我那时吓掉了魂,他们骂什么我已经听不见了。”
阿秋问:“又是神仙弄得?”
“当然!只有神仙才能卷起那么大的风!我还是回到了那个神秘的静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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