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常往石门国家森林公园方向跑，一个原因是，我现在已超六十五岁，公园免收我入园的门票了。另一个原因是，在石门森林公园里，还有我少年时遇到和听到的故事。这些故事如此清晰，犹如昨日发生的一样，激起了我再去探一探，看一看和寻找往日故事痕迹的冲动，促使我多次的大森林之行。
现在的石门森林公园，原来叫做国营大岭山林场。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许多地方已经与记忆中的大不相同。原来的盘山沙石路已变成两车道的水泥路，原来的泥砖或红砖瓦屋，已变成了小洋楼。原来砖瓦木结构的大会堂不见了。那时我们年纪还小，或许是第一次进大山，那种高山仰止，林海茫茫的感觉特别清晰。以前行走在密林中的登山小道上，会看到黄猄飞身掠过的影子。在驻地周围，常可听到飞禽在大树上的吱吱喳喳声。大热天， 在山涧的溪水中洗洗手和脸，那种清凉的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现在再登大岭山，已很难找到原来的登山小道。那一片片的原始次生林，大多被近几十年栽的荔枝树代替了。还有特别栽种的红枫树，一望无际的花海，大森林已呈现越来越多的人为因素。但山还是那山，水还是那水。或者说，山已不是那山，水已不是那水。尤其是记忆中的人们的音容笑貌，好似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在一九六九年六月，我还在江埔中学读初二。我们在放暑假前，被派往大岭山林场，参加劳动锻炼。当时，我不知道石门和石灶，不知道禾雀花和红枫树。我们接到任务后，背着行李和工具，从江埔中学步行到大岭山，登上半山腰，在林场的大礼堂里安顿下来。我们的任务是，在大岭山上开辟一条简易公路，直通山上早已废弃的锌矿洞口。这个锌矿，据说是外国人发现的。大人常对我们说：“番鬼佬睇穿石"，说的就是外国人能探测到大山里是否有金银铜铁锡锌等金属。在发现锌矿后，“番鬼佬"就开始组织开采了。他们雇佣的是当地的民工。有一天，工人们正在洞里开采锌矿，洞外下起了雨。在矿洞附近下的雨可能不算大吧，没有引起采矿人的注意。但不久，矿洞附近山涧的水涨起来了，有些洪水已开始倒流入洞内。可能山上面的雨水很大吧，洪水短时间内急剧暴涨，灌入矿洞的水更多了。不久，洞外的山洪水汹涌而至，洞里的工人一个也没有走出来……。
事隔几十年，由于建设的需要，有关部门又想起了这个锌矿洞。经研究后，觉得当时的事故是因为生产力太低，没有做好防水和排水工作所致。若做好相关工作，开发这座锌矿还是大有可为的。
上山的第二天，我们还没有恢复长途行走和爬山的疲劳，就来到了工地，清理线路上的树枝草木等。接着，我们开始沿途挖掘土方，挖出的泥土就顺着山坡倒下去，或者用来填平路面。挖了几天土方后，沿着线路，露出了许多的大石头。我们那时只有十四、五岁。年纪小，力气也小，对于这样的大石头是毫无办法的。林场里派来了职工，带来了钢纤和大铁锤，开始在大石头上打炮眼，然后装上炸药和雷管，把大石头爆破开来。我们再把炸开的石头一块块撬到路边山坡上。
林场里的职工大多数都是广州来的年青人。他们干劲十足，也很热情，在工作上也很关心我们，常称呼我们是小弟弟或小妹妹。负责扶钎和打大锤的两个人，一定要配合默契，才能保证施工安全。由于线路较长，林场的职工不多，有时也要选一些学生配合工作。学生一般是负责扶住和转动钢钎，打锤的一般是职工。这是因为他们年纪大一点，打锤有经验，不会一锤砸在扶钎人的手上。我也被抽去打炮眼，与我配合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职工。我第一次扶钢钎，很快就掌握了要领。搭档的女职工是广州人，性格开朗，待人热情。她爽朗的幽默的话语常引来大家的欢声笑语。也许真的是男女搭配，工作不累。工地上锤起锤落，欢乐的气氛也抵消了部分艰苦工作的疲倦。在学校或在工地上，我不善于言语表达，只会黙黙地工作和学习。在搭档的感染下，我也慢慢地开口搭讪了，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呆板了，有时还会讲一些笑话。打了一会儿后，她要我也学着打大锤，她来扶钢纤。开始我还真不敢打，举起的锤子慢慢放到钢钎顶上，真的是害怕大锤砸到她的手了。她见到我如此 ，大声地对我说：“我都不怕砸到我手，你怕什么！"在她的鼓励下，我打起大锤来也越来越顺手了。我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钢纤，一锤比一锤更有力。她很满意，在打了一会儿硬锤之后，又教我学打软锤。软锤就是用几块毛竹片条做的锤棍。毛竹片是软的，有弹性，一锤打下去，软竹片可以卸去部分的反作用力，不会震伤手臂。在休息时，我问她为何敢叫我打大锤。她说：“我信任你呀！听你们同学说，你数学学得很好，是未来的数学家"。我一阵脸红，连说不敢当不敢当。她见了，更是大笑不止。然后悄悄地地对我说：“你很似我细佬（弟弟），我信任你"。接着的几天，我们不时互换扶钎和打锤的角色，竟然也配合默契，没有发生一点损伤事故。后来，她还利用休息时间，带我们几位同学到矿洞口附近玩。矿洞据说是顺着矿脉挖的，向地下面倾斜着，怪不得洪水容易流进去。领导说，只要在矿洞底下打一条排水洞，把水排到山下就可保障安全。这也是一项大工程呀，一时半刻也很难完成。矿洞封闭着。我们在矿洞口附近，发现残破的抽水铁管。在小姐姐的指导下，我认识了许多种矿石，也找到几小块的铜矿石和锌铁矿石，还有什么镍矿，铝矿，钽铌矿等等。虽然矿物很小，我的兴趣却很高，常围着小姐姐问这问那。我对收集各种矿石，化石和其他玩石的兴趣，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后来，小姐姐还说有时间就带我们去看天生石门，去看石灶里的神仙脚印，要带我们去登广州的最高峰天堂顶，看神仙在山顶上下棋的石棋盘，还给我们讲大岭山以前是土匪窝，附近山洞里可能藏着许多珍宝，等等。我们的猎奇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大有想去探索一番的冲动。可惜十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在锌矿公路初具路形时我们就回校了。之后，我们再也沒有机会见到这位小姐姐，但她的音容笑貌时常会出现在脑海中。
关于石门景区的藏宝，我在河东中学教书时，也听同事讲过类似的消息。这位老师的老家就在大岭山脚下，少年时曾随大人上山砍柴。据说有人曾发现石门山中的石洞，有一位大胆的曾爬进去，见到许多盖着瓦盖的瓦缸，以为里面装的是古人遗骸，害怕里面有鬼，很快就退出来了。讲者无心，听者有意。有一位胆大的民兵连长知道后，以为里面藏有珍宝，于是带着几位民兵，拿着几支七九步枪，再次爬进洞里，打开那些瓦缸盖，用手电筒一照，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只见每一个瓦缸盖上面，都写着不同的名字。那几位民兵见什么也找不到，就把那些瓦缸砸烂了。据我同事了解。这些洞里的瓦缸，原来确实是有珠宝的。据说以前占据石门山区的土匪头，对手下很讲义气。在每次出发抢劫前，会在石门的大榕树下集中所有人，作战前动员。讲话的大意是：“大家要互相配合，不要怕死，要努力搏斗，抢回来的珍宝一定会平均分配。若有战死的兄弟，每次抢回来的东西都有他们一份，东西就放在山洞里的瓦缸上，瓦缸上面都有他们的名字。方便时，都会给他们的家属送上去。"等等。所谓盗亦有道，不知这算不算呢！在抗日战争时，据说这支土匪被国军收编了，不知洞里的财宝是不是也在那时候被拿走了呢！我去过几次石门，只在大榕树附近溜达，不敢深入山崖，所以也发现不了藏宝的山洞。
石门的故事还有很多。石灶的仙人遗迹已被大坝蓄起的水淹没，被花海覆盖了。我还没有登上天堂顶，据说山顶上，仙人曾在树下对弈的几棵大松树已枯死了，棋盘石也不知所终了。我还是常往这个方向跑着。心里或者还有点点期待，会不会偶遇当年的小姐姐呢！五十多年过去了，大家都是老人家了，至今我还不知道她的姓名呢！有期待就有希望，就有动力。我还会继续跑下去吧！那里的故事还没写完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