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小时候住的平房,家家都垒着锅头。锅头是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墩,其形状就像一个魔方一样。顶上那个面放置一口大铁锅用作煮饭,正中那个面留一个四四方方的孔洞用作添柴加火。那时的人们,吃水用的是一口大瓮缸,那缸口大屁股小,形状像个倒扣的瓶,有个一米多高,里面蓄满了水,而且还有一个水瓢用做舀水。当然了,这个东西也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倘若小孩子出于好奇,站那水缸旁边往里面伸进头去看,一个倒栽葱栽进去的话,真的是必死无疑!
只要有锅头便会有那蓄水的大瓮,有了大瓮便会有各小之瓮。大瓮蓄水,小瓮放五谷。那时候的家居这几样东西可是缺一不可的。我曾经的家里面也是这样的: 一个大水缸跟锅头挨的紧紧的,一边儿舀水一边儿做饭。那时的我也是做过那种:趴在大瓮旁边儿看那瓮底儿的傻事的。这么趴着看呀,看呀的还真是出事儿了!
那时的我看着瓮缸里面那平平静静的,清溜溜儿的水,总是好奇里面有没有住着个什么水族?那时候听了个田螺姑娘的故事,便总好奇着: 里面是否住了只田螺。于是我便站在凳子上面,不住地朝那瓮底之下看: 只见那清澈见底的,半明半暗的水中,映衬着瓮缸内部那一纹一纹的肌理,就像河底那一道道,一横横的石纹,石纹里面不时的镶嵌了几块儿光溜溜的小石头。
每看到我趴在那缸边边儿看得出神时,家里大人总是训斥我: “你是看什么看!倒栽下去你小命儿没了”。我说: “水很清澈很美,而且里面还住着水族呢”。“水瓮有何好看!瞎说啥呢,滚下来”!于是我便在家人出去的时候趴那儿看那个蓄水的瓮。因为我老是隐隐约约的看到那黑漆漆的,缸的底部有一只周身布满横条纹的河蚌,河蚌吐着一圈一圈的气泡,而且它的周围尽是一条条游来游去的小鱼!
而且看着看着,这个大缸仿佛像口井似的,一层层一环环的直往下深陷,并且开始扭曲变形!也不知道此刻是不是产生了错觉:只见瓮底之中那一纹纹的条纹镶嵌着斑斓的彩色石子,而且那只蚌的体积越来越大,它周围的那些游来游去的小鱼开始变得五颜六色,斑斓而透亮, 像一串串彩色的气泡,像一颗颗彩色的水珠。
我把这一发现赶紧告诉家里大人,只是无论说给谁谁都不会去听,谁都不会相信。并且人家还说道: “童话故事看多了吧,想象力还挺丰富”!为了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于是我便在大人们清理那口水瓮的时候,拿上个玻璃瓶,坐在一旁一边儿在那儿等着,一边静静地进行着观察。而且我还时不时往那舀水的瓢里面瞅一瞅,看看人家能否用瓢真的舀出那么几条好看的小鱼来。要是真舀出来的话他们便可相信我的话了!
我就一直等啊,一直看啊的,看那瓮水用到缸底之时,能否将那只大河蚌给请出来。我妈见我坐那儿不动,一直盯着那个水瓢看,也很是莫名其妙。 我还时不时问我妈一句: “有没有舀出小鱼来”?“看见大蚌没有”?并且还专门儿看看那只舀水的瓢,我妈说: “自来水哪来的鱼,哪来的蚌”!而且: 水瓮的水用完了,到底了,那就一口是空瓮!瓮子空了再添新水。至始至终也没有找见那什么大河蚌啊,小彩鱼啊什么的。
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真的脑子坏了,出现幻相了?可是我千真万确的,看到了那么一片清凌凌水下世界!我不甘心,继续趴那大瓮的边缘看,看那个水下世界是否真实存在?只见那黑漆漆的瓮底,隐隐约约的出现了一只河蚌,瓮底的四周环绕着一圈儿一圈儿的纹理,宛若河蚌将其自己身上的条纹,又一圈圈的箍在了瓮的周围。条条纹理镶嵌着颗颗光溜溜的石头子,还有一颗接一颗的,透明的彩色水泡!彩色的水泡嘟嘟的直往上冒,那么的清凉那么的美......
正当我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时,不知道哪股勇气冲了上来,我从小板凳上直接一起跳,因为我太想仔仔细细的看一看那个瓮下的世界了!这个时候,只觉一股拉力把我的脑袋给拽了下去,我的脑袋一懵,直接栽入了那个缸底世界!那是一个阴冷而湿潮的世界……
在晕厥的那一瞬间,我还听到了板凳的摔倒声,并且还伴随着一个有体积的东西倒地。我在发懵的那一瞬间,心里还想: 我是栽到瓮里面了,还是昏倒在地了?要倒栽到瓮里面的话,这里面的水肯定是不能吃了。
在那下沉的瞬间,只觉气泡不住的从我的鼻腔里面一串一串儿的往上冒,就像那串串珍珠,此时的我实在好像一条鱼。我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近乎悬空,我看到自己的一双鼻腔里面接连不断的吐出气泡,而且我依旧能够呼吸,此时的我简直就是个泡泡机!这水底之气跟陆地上完全是不一样的,那一口一口的气就像有体积一样,吸入鼻腔的仿佛是凉凉的琼浆一样,每吸一口气便会吐出那么一把气泡来,就算不把你憋死也会把你冰死。我缓缓的下到了那个缸底世界,此时的我还在想: 莫非我来到了井底龙王的世界?那么我究竟会不会见到龙王呢?我看过《西游记》所以便升起了这样一个念。
沉入缸底的我,居然还能够稳稳的站住,而且想走还能够走几步呢,只是不像在陆地上面走得随性,那是走一步飘一步,感觉自己那个走路姿势就像个孙悟空似的。趟若不稳定一下心态,水的那个浮力能直接把你飘悠起来,那便是失重状态。我连飘带走的在这个充满花岗岩的世界里面转悠,只感觉自己是来到了一座环形山的内部,确切的说:一个漩涡的内部!漩涡瞬间凝固形成了一横一横,一道一道,一圈一圈的景观。站在上面往底下看,通过水的折射感觉里面是清澈见底浅之又浅。沉入其中这才发现,里面那个漩涡简直深之又深。
刚掉入其中之时,我还有那么点儿害怕,担心自己回不到上面的一个世界了。但是过了一会儿,我又突然觉得这个地方清清爽爽的还不错,此时正值六月夏天,里面简直天然避暑之地儿。感觉还真不想回去了;索性沉入其中,也不必每天为了那学习什么的烦恼。我努力稳了稳精神,让自己不至于再次的飘忽起来,走出那种宇航员一样的步伐。
我稳定了一下心情,开始参观起这个地方,这里面似乎是一个阔大的盆景,岩石隐藏在那半明半之中,石缝之中时不时冒出几丝水草(怪不得我们这水,用着用着就有了水苔)。井底之下是薄薄的一层细沙。我抬头望了望天,水下的天空完全是不一样的,天空在头顶上碧波荡漾的旋转着,可能这便是真正的坐井观天吧。几只小青蛙像鸟儿一样在头顶上盘旋着,牠们用呱呱的蛙声鸣叫着说成了人语,并对我说道: “你还记得吗?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深井,是你把我们带到了这个深井”!
我一个机灵,突然想起来了: 曾经大伯,姑夫,老爸还有大哥。他们给奶奶从那口井提水的时候,有时候还会把小青蛙给提了出来!水桶的水一桶一桶的倒入了瓮里面,于是连小青蛙也倒了进去。那些小蛙由于害怕,致死也不肯从缸底游上来换口气,就这样活活给憋死了。这个时候的我感觉还真有些对不住牠们了,此时的我还担心了一把: 我是不是再也回不到上面了?假如永远待在这里面,我又会成为什么呢?这种念头只是闪了一下,然后也便过去了,因为我不再想它了。
一波一波的水流将水底的一切都镀上了一条条的横纹,即使最粗糙的岩石也变得光溜溜的了。在那岩石之中最黑暗之处,也便是缸底那最深之处,有一块儿光溜溜的硕大岩石。借助一些微光仔细的看: 那块儿溜光溜光,遍身条纹的硕大无比的雨花石,是那样的眼熟那样美,还又那样的可怕!牠那一身的魔性的道道条纹,像光影一样投射到了整个环境之中,岩石上,阴影中,那是布满了一条条的旋风一样条纹,若是盯着牠看的时间长了,你准会昏厥。
难道牠是个蚌精吗?我正这样想着,突然牠的正中央张开了一道缝,从那黑黑的缝里面吐出了一串接一串彩色的小气泡儿,那串串儿的彩色小泡儿居然还能像小鱼一样游来游去!它们的形状虽是小鱼,但却是斑斓透明的彩色气泡。它们遨游在那一道道的,半明半暗的条纹之中,那样的魔幻那样的美。原来,我们的瓮缸也会有如此之美景!
这是?建国后依然有畜生成精!从缸口看,牠只有碗口来大小。若是真沉到下面,咋地也有张沙发来大!到底是我变小了?还是牠变大了?倘若牠真的成精了,没准儿还会变换个什么被子一样的怪物吞并我呢!此时的牠给我的感觉与狮子老虎是无异的。这么一想,我居然害怕了起来,一心想着要逃逸。后来再想想: 这个地盘儿也是人家的,再说人家又成精了,神通广大,你又能往哪儿逃呢?
大蚌似乎能够看到我似的,并能够听到我心里面的话。牠用意念跟我对着话: “不用害怕,我是不会走动的”。他的声音是个低沉的男中音,听起来好像是央视那个主持人的声音。我心里想道: 假若牠拥有个女声的话,是不是牠就是只雌蚌了?念头就这么一动,牠的声音从男中音又变做了女中音。我吓坏了,然后便什么念头都不敢动的。
此时的我感觉自己就算拥有口舌也是没有用处的,因为: 只要念头一动,你的心里话便会形成一串接一串的气泡从你的天灵盖直接给旋转出来,冒出来;就跟那一呼一吸的串串气泡一样。我问道: “你是田螺姑娘吗”?此时的我早已不会张口说话了,因为只要一张开口,那四面八方的水便会直接会灌入我口中的,方才我还喝了一大口呢。所以我也一样的用意念与牠交流着。大蚌说:“你觉得是,那就是”。我又问道: “是我父母把你养到这个大缸里的吗”?大蚌说: “根本不是的。那是你们这个地方与我的府邸进行了连接”。我问: “那为何每次我都能看到你,而别人却看不到你呢?并且这口瓮的水用光了却是任然找不见你”?大蚌说: “你们是永远都找不见我的,即使把缸砸碎了。除非我想让你们看到”。
我问牠: “那你把我拽到下面来干啥”?大蚌说: “你是唯一能看见我的人,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而已。再说了,你这个孩子看到什么就想占有什么,而且还什么都不珍惜”。“把你请来就是为了告诉你,那些小鱼小虾也是有生命的,也是一样的怕被伤害”。牠说的对,曾经的我的确做过一些荒唐的事情: 把水缸里的小鱼时不时的抓出来放进去,把牠们的生命当做草芥一样的玩弄。想到这里我一阵心虚;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此时的我一边是愧疚,一边是恐惧;生怕牠变做个什么怪物一把将我吞掉。大蚌似乎是笑了一样的说: “再小的生命,哪怕是只蛆虫,也是害怕被伤害的。在这天地之中,你们人类也不过是一粒粟而已”。此时的一切开始沉默,大蚌似乎是睡着了一样,再不跟我说话。虽然一切都是沉默的,但我依旧觉得牠也并无恶意。此时的我正想着: 我究竟还能不能回去呢?假如此时再也不能回去了,我又会变成什么呢? 再看看周围,分明就是个幽深幽深的无底洞!
顿了一会儿大蚌开腔,但依旧是用意念与我交流着: “你想回去随时可以,想多待会儿也未尝不可”。我心想: “我都掉这洞底了,那怎么回呢?我既没有壁虎的那种攀岩的本事,又不会像鱼儿那样的随处的游”。此时的我,意念是通透的。因为我本身就是个透明人。不过,即使是让牠听到了我的那句心声也是无妨的。因为此时,牠的话也确实是费话。
这个时候,只觉一阵大风刮过,大风呈漩涡状将我像一片树叶儿一样的飞卷起来。我尝着试学习鱼儿游上那么几圈儿,只是根本就是徒劳的: 手也沉重,脚也沉重,自己的四肢像四根木头棒似的,越是挣扎越往下沉,一大圈一大圈的泡泡儿从我的身上旋转出来,我既像一个翻转的泡泡机,又像是木偶一具;那沉入坛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个笨蛋。此时的我:既恨自己那双可恶的手脚没有生的板板薄薄,又恨那只费话连篇又爱捉弄人的蚌。我想,此刻的我一定就跟只死青蛙似的,或者连只死蛙都不如。说白了,纯粹的棒槌一具。
旋风过后,我又沉到了坛底。只是此刻这缸底竟是岩石,那是片刻都找不见那只可恶的大蚌的身影。我心想: 难道是大蚌把我一人留下自己走了?此时的我也想开了;既然回不去,那就算了吧。于是我便找一块岩石坐下,静静的想着自己: 到底是直接倒栽葱栽到了瓮里面?还是一阵眩晕给摔倒在地上?
正当我这个念头动起的时候,我的眼前便出现了画面,宛若电影一样: 我看到自己猛的摔在了地上。然后父母回来不住的喊着我,摇晃我,并掐着我的人中;怪不得在我沉入坛底的那一刻,我的人中总是不住的痛。我又看到父母将我送到了医院,做完全面检查后,我便住了院。我还听见母亲略带哭腔的求着医生救救那昏迷不醒的我。医生说我还活着,只是啥时候醒来的话得需要时间呢。那躺于病床昏迷不醒的我真的就是活死人一具!我还看见父母愁容满面的一直守着那个卧床不起的我。
看到这里,我突然升起了想回家的冲动,因为我实在不想让他们难过。就在这一个念头生起的时候,好像又是一股拉力,我腾的一下窜出水中,就像一条猛穿水面的鱼儿一样,水流荡漾着被我甩于身后,而且我的身上滴水不沾……一个激灵,我醒了。慢慢儿恢复意识的我感觉就像做了场梦一样!此时天色正晚,我僵直的躺于病榻之上,只感觉四肢也是麻木的,那种感觉正如诗云: 僵卧孤村不自哀。虽然我身上一滴水都没有,但我还是觉得,我的身体是被水长时间浸泡的给麻痹了。我还有一些担心: 假若这个状态永远保持下去,我究竟算作是死还是活呢?
麻木渐渐散去,那种感觉就像体内燃爆了无数星星点点的小鞭炮一样。鞭炮燃尽,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苏醒了,而且胳膊腿的也能动了。我怕我这一睡下,第二天又动弹不了了。可是现在却是不由我的,我居然又闭上眼睛给沉沉的睡了下去。这一次我并没有做梦。第二天醒来之后,我突然想坐起来一下,然后我就坐了起来。此时,我的父母已经回来,看到我总算清醒了,而且还能稳稳地坐起来,激动的就要哭了!父母说我一连要昏迷了三天呢。为庆祝这次脱险,我爸妈还专门儿大宴了一场;我们全家美美的吃了顿涮锅。若在平时,他们那里会破那个费。
经历了这次生死劫后,我明白了万物皆有灵的这个道理。不过那个瓮底的世界也实在是好美啊!只可惜那个世界于我的世界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次。因为人活在这个世上,是有其责任的。我也时不时会梦见那个水下世界,还有那个硕大的蚌精,梦中的牠依旧是那样光滑,那样妖异,那样的美。只是梦中的牠永远都是那样的: 时而缄默,时而语迟。
有的时候牠是从来不说话的,只是去到牠那个世界与牠见上一面而已。有的时候却是超级的话多,几乎是我问啥牠就答啥。我问牠: “水下世界是不是冬天很不好过?有没有一些水族,会像琥珀一样被冻成冰块?” 蚌神回道: “水的上面是冷的,但这水底却是温的。只要鱼儿游动就不必担心冻成琥珀。只要是活水就不必担心冻成冰块”。
牠还说道:“外面的世界刮风下雪,水下世界依旧会刮风会下雪”。说完,只感觉几片雪花儿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飘落到我的头上,肩上,飘落到牠的那一身光溜溜的大壳儿上。飘落到那荡荡漾漾的水草之上。也飘落到地上,宛若那瓣瓣梨花一样,丝毫的不会被水溶掉。一会儿的功夫,这水底世界一样是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种景象实在是违背物理原则!
我问牠: “你不是在瓮里面住吗?那你难道不冷”?蚌神说道: “瓮里面不过是你看到的相而已,我真正的家是在那深湖之底,深的你到都到不了”。我说:“那么,你一定就是午夜凶灵里面的贞子了”! “我不叫贞子,她生活的地方是一口旱井,而且她是神不是鬼。旱井之中也住着居民,你们是永远都找不见他们的,掘地三尺也找不见”。我说:“为什么”?“生活空间不一样”。这时的我仍旧要刨根问底的,只是我感觉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体也变得轻飘飘的,而且越来越稀薄。就这样我回到了现实。
直到我上了初中后这才与那个梦境诀别,这时的他可能是早已修炼成仙了吧。成仙之后的牠是成为了一只天上的蚌,还是变作了一位仙风道骨的天人呢?
说真的,我依然是很想梦见牠跟牠的那个深坛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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