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个死去的老人，名义上是老李的“三表叔”，实际上是老李的四叔，老李父亲李国文的同胞兄弟。老李的祖父李真理是在解放战争时期牺牲的，留下了“文、武、双、全”四个子女，其中文、武、全三个是男孩。当时老李父亲李国文9岁，二叔李国武7岁，姑姑李国双4岁，四叔李国全才1岁多。失去父亲的家庭日子肯定不好过。老李多次听过父亲李国文说起过去的苦日子。给老李印象最深的是：“我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学校组织学生给生产队收稻子。全班同学人家穿的都是解放鞋或者胶鞋，只有我一个人穿的是草鞋，你奶奶编的。幸亏你奶奶会编草鞋，否则我们只能光着脚。那水稻田里有水，我的草鞋当然不挡水了，我人就和站在水里是一样的。当时作为学生，谁都想表现积极一些，大家是你追我赶的。我很快就受不了了，我的脚被冻得受不了了，很快就落在同学们的后面。挨冻的滋味你是知道的，就好像刀割的一样，我站在稻捆上不行，站在田埂上也不行，田埂也是霜压压的呀!没躲没藏的，我当时哭了。我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完成了我的收割任务。这一次，就是因为我没有鞋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我觉得很丢人呀！我当时十几岁，除了没有鞋子穿，衣服也是国家救济的，可能都是经济条件好的人家捐献的吧，那衣服穿在身上不合身，有人嘲笑我是“大褂先生”。除了衣服鞋子的原因，家里更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我十几岁之前就不知道什么是晚饭。这些，使我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再也没有心思学习了, 体育课更是不想参加，看着人家欢天喜地无忧无虑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本来还可以的学习成绩，从此一落千丈。之前和我成绩差不多的同学，他们后来都考上了大学呢！我小的时候，家境哪怕好一点点，我也不至于在农村薅一辈子牛尾巴。家里的日子一直艰难，如果当时不把你四叔送人，他是肯定饿死的。不送人不行呀！当时，你大姑奶奶家没有男孩，只有两个女孩，你大表姑二表姑。你大姑爹有意要你四叔去做儿子。你奶奶哭了几天，思前想后为了你四叔能逃个活命，还是把你四叔送给你大姑奶奶家了。从此你四叔就改名叫“汤永全”了，与我由亲兄弟变成表兄弟，头上顶的不是一个字了。成了你的三表叔、成了汤家的长子。正和呀！我多么希望你四叔“认祖归宗”呀！你除了要与汤家好好处事，还要更加特别地关照他家呀！”父亲的谈话常常记在李正和心头。
四
血浓于水这句话千真万确。四叔及家人对于与李家的关系是清楚的，处处都是另眼相看的，但是他们更多的是放在心里，因为他们头上顶着“汤”字，必须顾忌汤姓家族人员的感受。李家对于这个“表亲”更是格外垂青，恨不得住在一起，吃在一锅。外人对于这两家的关系也是心知肚明，但是又不能挑明。如果哪个敢说汤永全是抱养的，姑奶奶的婆婆能把他的家抄了。大姑爹原来是泗水县中学的校工，后来“三表叔”抵了他的职，成了学校学生厨房的厨工。李正和在学校的学习成绩不错，在邓小平主政教育后，凭着优异成绩考入了泗水县中学初中部。要知道，进了这个学校门槛，只要继续努力几年，考上大学那是“煨罐摸螺螺－－走不了手儿。”李国文把李正和送到学校报名的那天，自然要去找一找汤永全的。那时候没有手机，汤永全不知道李正和考入了自己的学校。当见到李国文和李正和并听说李正和考在县中后，真是欣喜若狂啊，眼里噙满了泪花，双掌贴在胸口，对着苍天大声说道：“老李家祖坟冒青烟了！我的大侄儿啊，好好的啊。”汤永全不由分说，拉起李国文和李正和，三个人去了县城有名的“清真饭店”。在门口的时候，李国文不想进，说：“全弟呀，我们不进这家饭店，这得花多少钱哪？我们去找一家小吃部，照样吃得五饱六足的，日子可不是一天过完的。”汤永全不干，硬是把他们爷儿俩拖进了饭店。李正和第一次进入这么高级的饭店，第一次知道“软兜长鱼、爆炒猪肚、糖醋排骨”这些菜名。汤永全叫服务员摆了三个酒盅，李正和被这个三表叔硬派了两杯酒，辣得他吐了半天舌头，脑门上皱起了菊花。一瓶“洋河大曲”实际上是他们俩兄弟干掉的。到了学校，老兄弟俩都显出了醉态。在三表叔宿舍里，李正和见到老兄弟两个叙谈一阵后，竟然还双双流下了眼泪。父亲说有三表叔照应，李正和在这里读书他就绝对放心了。父亲酣睡至下午五点多钟，才歪歪扭扭到车站跟车去了。李正和在学校的时候，三表叔就像拿着诫尺的私塾先生时时刻刻盯着李正和。为了李正和，三表叔多次请李正和的带课老师们吃饭喝酒，请他们对李正和严厉些。当然，李正和的饭卡、学费等三表叔也垫付过多次。学校里个别学生还敢谈恋爱，尽管李正和成绩好人也帅，他可是不敢与女同学过招的。有的女同学甚至嘲笑他是“郑和”，省略了前面的姓。两年初中两年高中很快过去，李正和考进了淮城师范，后来成了一名教师。再后来，李正和成了一名公务员。李正和有时候会想，没有三表叔，我会怎么样呢？因为许多同学并没有像他一样迈进象牙塔，回到农村了。所以，李正和在心里，常常感激这位三表叔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很顺畅，活得舒坦，尽管自己不是高官大贾，但是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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