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小云(白云乡黄叶村)
一滩一滩复一滩,轻舟荡桨上曾湍。
三秋岭外雨全少,十月邕南天未寒。
露岸苇花明白羽,风林橘子动金丸。
如何连夜还乡梦,不怕关山行路难。
我家溪上白柴扉,久别儿时旧钓矶。
兵后故庐悲茂草,梦中慈母念单衣。
千年汗竹何多错,万里浮萍未暂归。
伫立悲风挥血泪,此身元不为轻肥。
此二首诗应作于洪武二年(1369)作者奉命出使安南国(今越南)途中。岭外,主要指两广、海南。邕南,广西南部。这正是诗人出使越南必经之地。立冬之日,近七十高龄的诗人漂泊在南国的一条客船上,触景生情,遂写下以上诗作。第二首重“悲”字,疑为抄录之误。
先看第一首。首联,写诗人划桨行船,经过一个又一个险滩,一重又一重激流。曾湍,高而急的水流。曾,通“层”,高。颔联写出了岭南秋冬之际的天气特征:雨水很少,气温未寒。颈联,写客途初冬景色。岸边,经受霜露的芦苇花像白色的羽毛那么明净,风吹动橘树林金弹子一般沉甸甸的果实。“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绿叶素荣,纷其可喜兮。”看到芦花和橘果,不知诗人是否会想到《诗经》和《橘颂》里的诗句,想到“伊人”和屈原。颈联两句,不纯粹是写景,也含情,同时为尾联抒情作铺垫。诗人疑惑:为什么连续几个夜晚都做着回乡的梦,难道梦不怕千里万里跋山涉水的艰难行程吗?尾联让我想到唐代诗人胡令能《王昭君》的诗句:“魂梦不知身在路,夜来犹自到昭阳。”
第二首,紧接第一首思乡的诗意。首联述说久别。诗人的老家住在溪边,白色的柴门,可见不是富贵人家,儿时经常在溪边钓台钓鱼。颔联怀念人事。战乱之后,老屋长满了茂盛的青草;梦境之中,母亲常常挂念远行的儿子衣服单薄。
“梦中慈母念单衣”,我觉得可以有多种理解。做梦和怀念的主体,既可理解成母亲,也可理解成作者。不知诗人的母亲此时是否健在,如果已经过世,读来更让人悲痛:亲人故去,老屋荒废,出门在外,有家难归。颈联感慨身世。诗人觉得古书上写的很多都是错误的。这让我想到辛弃疾《西江月·其四·遣兴》:“近来始觉古人书,信着全无是处。”什么内容是错误的?作者没有明说。联系下句诗人感慨自身不能回家,犹如风吹雨打、漂泊流浪的浮萍,我猜测,作者怀疑史书错误的内容,或许是那些奉劝人们万里封侯青史流芳的大道理。什么“匈奴未灭,无以家为”,什么“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何能卧床上在儿女子手中邪”,统统都是骗人的!我现在不想封侯,只想回家陪伴老母,安度晚年。联想到诗人此次与东汉开国功臣马援相同的使者身份,又是经过马援战死的岭南,前往马援征战过的越南,我有足够的理由坚信这一猜测。当然,这些都是作者一时激愤的想法,我这样猜测不是说张以宁思想不纯,更丝毫无意否定霍去病、马援等这些作出伟大功绩的英雄。这些中华民族的脊梁,永远名垂青史!回到诗中尾联。诗人伫立船头,在悲凄的冷风中簌簌挥泪,表明心志:我这把老骨头奉命出使,本来就不是为了追求穿着轻暖的皮袄、骑着肥壮的好马这种富贵阔绰的生活。
张以宁在越南停留半年多,出色完成使命。皇帝比之陆贾、马援,并赐御制诗作为嘉奖。洪武三年(1370)五月四日,诗人在归途中卒于交州(大致指今越南中北部和中国两广)。看来,“万里浮萍终未归”,诗人至死没有实现告老还乡的愿望,终落得另一种“马革裹尸”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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