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魔都某地下通道里人潮涌动。地面的风从地铁出口灌了进来。
我裹紧了风衣,双手插兜,把下巴埋在衣领里,快步向出口走去。在市中心上班的朋友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吃饭的地方了吧,希望他们已经点好菜等我了。
这么想着,我突然听到身边有个声音说:你好……
我一抬头,看到身边一个中年男子正看着我。他矮壮的身材,短短的寸头,身穿普通的黑色夹克,胳膊下夹着一个破旧的公文包,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塑料袋。
他表情有点犹豫,又有点惊讶,明显没有想到我会因他停住脚步。这川流不息的街头,人们彼此之间表现出来的冷漠和忽视简直太普遍了。
我也并不例外。但是见他的第一眼我就判断他不是本地人,那一刻我迟疑了一下,想听听他有什么话要说。
“我不是骗子,我也绝对不会碰你,只是……你能不能帮帮我……”他见我一脸疑惑,急急忙忙地说。他的普通话夹杂着中原一带的方言腔。
我问:“你怎么了?” 说完我就意识到我潜意识里已经做出了一个选择。接下来发生的事绝对不会与我毫无关联了,而我多多少少会做出一些行动。
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来上海见我的战友的,今晚要去安徽见另一个战友,但是我丢了钱包和手机……”
这样的话我也听过很多遍,也曾经在各个城市见过各式各样声称丢失手机、身无分文而流落街头的人。甚至有些人衣冠楚楚,在马路边蹲着,或者在面前放一张写满自己悲惨遭遇的纸,向路人祈求路费或者饭钱。我不好说这当中有多少是骗子,然而肯定有利用他人同情心来骗取钱财的。
这时候,我脸上露出了不置可否的表情,继续看着他。
他又很小心地说:“我没法坐地铁去火车站了,能不能向你借点钱让我买地铁票?”
我一听,也就是几块钱的事,于是跟他说:“地铁站那有自动售票机,那我过去帮你买张票吧。” 这点小忙还是可以随手帮一下的。我转身就要往地铁站走。
他连忙感激不尽,可是脚步却没有挪动。
我又停下来看着他。
他的表情更局促了,支支吾吾地说:“姑娘太感谢你了。可是我也没有钱买火车票……上海去芜湖的硬座票六十九块……你能不能再借我点火车票钱?”
一瞬间我脑子里闪出许多疑点:他竟然没有提前买好火车票?没有智能手机还能把票价记得这么清楚?如果身份证跟钱包一起丢了怎么买火车票?如果手机丢了他即使到了芜湖又怎么跟战友联系呢?为什么不去找上海的战友借钱呢?
在我迟疑的那半分钟里,他越来越尴尬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但仍然坚持说:“我真的不是骗子,你帮我这次忙,我以后来上海一定会好好谢谢你。”
我看着他窘迫的脸,并没有把脑中的诸多疑惑说出口。我的朋友们还在不远处的某家饭店里等我去吃海鲜大餐呢。我知道,这样一个拉下颜面放低姿态的人,即使说的不是真话,也已经受到心理的折磨了。
但我还是问了一句:“我可以借你钱,但是你怎么还我呢?”
他连忙说,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你可以打我电话,等我找回电话卡,我一定跟你联系,把钱还你。我的电话是139XXXXXXXX。
我掏出手机拨了一下,可以拨通,但无人接听。
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块,递到他手里,说,你赶紧去买车票吧。到了芜湖,这钱也够你坐车去找你的战友了。
他连声感谢,说,姑娘你真是个好人。然后他低着头匆匆走了。
当天晚上跟朋友们酒足饭饱,闲聊的时候我说起了这段小经历。
朋友们纷纷笑话我,说我居然会上这样的当。我也只是笑笑。
又过了几天,我偶然想起这个号码,于是翻了出来。
拨,还是不拨?
我面临着一次价值一百元的关于人性的测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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