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年代的南门汽车站,在武侯祠的南边,大约靠近现在一环路的位置。长途客车一般是早晨七点发车,乘客必须在前一天晚上住在附近的旅馆中。否则,第二天早晨发车前到不了长途客车站。那时候从成都到渡口,要经过四夜五天。
1968年夏秋之际,我在成都办完事回渡口。从成都开出来的第一天,一般是住在荥经的。到达时,天已经黑了,又落着小雨。车站旁边的小旅馆早已人满,我沿街前行,与同车的数人走进一家旅馆。登记处已经排了十几个人。我直接进到院中,找到一个服务员。给他递了一支烟。很顺利的得到一间房,他让我稍后再去登记,我又发了他一支烟,他把烟卡在耳朵上。那段时间,我常常以这种方式登记旅馆。那个旅店,很快已经住满,几个没写到房间的,赶紧往下一个旅馆而去。我见一个小伙,手里提着个小提琴盒子,没有随其他人离去,站在院中,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我断定他是头一次出门,便说他,还不赶快去写旅馆,晚了就没地方住了。他说哪里还有旅馆呀?我说你自己去找嘛。这时,天已黑透,又下着雨,街上空无一人。他急得转圈儿,最终还是不知应该到哪里去找住处。见他实在可怜,我便叫来服务员,让他再给我安排一个床铺。并把手里的多半包烟塞给了他。就这样,我弄了一个二人间。让他和我住在一起。他对我千恩万谢,毕恭毕敬,把我当成他的救星。此后的几天,一下车便跟着我,吃住都在一起,几乎是形影不离,一直到达渡口市。
行程第二天,住在石棉。石棉县城在大渡河边。县城很小,背山面水,地势险要。那几年,这里留给我印象很深的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发生在前一年(1967年)。那里的饭馆虽然也要粮票,但是菜很好,居然有炒猪肝儿。四毛钱一份,算是顶级好菜了,我从渡口回成都,嘴馋的很,下狠心要了两份炒猪肝。那时,虽然浩劫已经开始,但小县城依然保持着古风,菜品保质保量,货真价实。尽管我正年轻,胃口好,饭量大,但无论如何,两份儿炒猪肝,一个人是吃不了的。那一次吃炒猪肝儿把胃口吃倒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也不想吃这道菜,见到炒猪肝甚至发呕,直到现在仍然心有余悸。
第二件事发生在第二年(1969年)。那时,成都市建二公司整建制进入渡口,与我们的市政建筑工程处合并,成为10号信箱附2号;简称10附2。成立汽车队后,到成都接10辆黄河牌大汽车(载重八吨)。回程时夜宿石棉,第二天听说西昌打武斗,担心汽车被造反派抢去,便在石棉等待。其间,有位司机胃疼的要死要活,经检查是胃穿孔,动手术需要输血。同行的都要验血。由此我便知道了自己是b型血。行文至此,顺便记下此二事。
那天,到达石棉时间较早,饭后回到旅馆,见他总是提着那把小提琴,原以为只是装装门面,便揶揄地让他拉一段,不料他拉得真不错。一听便知,是认真学过练过的水平。便邀他一起到大渡河边儿一展琴艺。那天傍晚,大渡河边儿,伴着稀里哗啦的激流声,听他拉琴。他很认真,也很努力,拉完一曲,便问我想听什么?那时候,我只知道“梁祝”是个小提琴曲,大概就是”化蝶”的那一段。他拉了一遍之后,又拉一曲,说是十八相送。后来,我苦思冥想,问他会拉马思聪的思乡曲吗?于是他便拉起了思乡曲。一遍又一遍,忧伤的曲调把我带回过去的时光,我想起成都的亲人,想起许多许多,沉浸在幽幽往事中。那时,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有好长一阵子,我们什么都不说,静静地坐在小城外边的大渡河边……
1968年下半年,全国的中小学生开始复课闹革命,大中专生开始分配工作。全国各地的大中专学生,一拨一拨的分配到渡口市。
他是成都体院毕业的,学的是足球专业,最初见到他时,听他的口音很特殊,问他,你的口音挺像电影”抓壮丁”上的话,是哪里人啊?他告诉我,是自贡人,抓壮丁就是用的自贡方言。
那两年,我结识了许多分到渡口的大中专学生,有男有女,许多是点头之交,早已成为过眼云烟,也有的略有交往,还有一些成为终生好友,现在仍然往来。
熊桂林,是在初进渡口途中与我结识的。到渡口后,住在华三旅馆,与我的住处一步之遥。当时的华三旅馆,几乎就是学生的接待处,直到分配之前,大都住在这里。
我回到渡口市的第二天,便认识了吕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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