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这座城

        就冲着这座城，我是有私心的，所以，我来了。

        10月27日傍晚八时，当逐渐下降的飞机掠过重庆头顶，透过窗外，看着错落有致铺开的灯火，我所有的儿女情长都瞬间如烟消散。

重庆这座城

        培训开始，我分在第十组，组长最终还是把撰写美篇的任务交给我，不识其人，只知其因，“语文教研员”—这头衔就赤裸裸地把我出卖了。一天的讲座，听得云里雾里的，很有挫败感。抗拒感油然而生，我知道，为了这场美丽的邂逅，我必须付出代价，我的代价是接下来的日子里对珩儿的想念，还有这个得闭门造车的美篇。我爱写些零零碎碎的文字，但必须是我想写的，不然很煎熬！

        跟同行请教了很多专业的解读，什么是CAO？什么是AI？什么是1.0和2.0，两者区别在哪？准备来一篇貌似自己也很专业的美篇。

        班主任强调“学习期间，朋友圈可以发，但只能发跟培训有关的内容，不能发重庆美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一座城的美像困兽一样困住，困在心里？研修，选这座城，就应该研修这座城的美，追根，溯源，然后推崇……这应是研修的最好践行！磁器口、洪崖洞、解放碑、朝天门……重庆有这么多好地方！

        听完这话，我的心如越拧越紧的绳子。

        守规矩是我的准则，讲座没有一场落下。专业真是个深不见底的坑！当我听到找不着自己时，我另劈破口，看书。《一个人的朝圣》刚好看完，看到最后，我泪流满面，书里的故事让书外的我不能自己。教育新技术可以让人热血沸腾，难不成也能让人泪流满面？同座狐疑不解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一笑，“隔壁餐厅的麻辣味太呛人啦！”他抬腕看表，正是饭点的时候！

        长时间的培训研修有这么个好处，几个小时一场的讲座下来，你听懂或听不懂时，都可以专心地读一本书。接下来，我读柴静的《看见》。柴静在书里写到，有一次，部里安排所有主持人拍合影，她当时是刚来的小姑娘，自然而然站在最后一排边上。崔永元回头看见她，扶一下她的胳膊，把她带到第一排正中间他的位子上，崔永元当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又想起十月份在北京开会，遇见曹文轩老师的一幕。当时，曹老师刚刚在台上站着讲完两个小时的报告，他一入座，老师们便围过来请他签名跟他合影，“各位老师，先让曹老师稍作休息！”他的助理说。我把要签的八本书翻折好，笔盖打开，轻轻放在他右手边的桌角，“老师，您先休息，一会再签！”他回头一笑，还没容我回到座位，便提笔落字。排队合影时，老师们立侍左右，俯身顷耳以请，曹老师回头一看，暗示助理搬来椅子，并排坐下，“咔嚓，咔嚓……”，他脸带微笑，一直到长长的队伍终了！开会期间，拍了好些照片，格格把每一张都转发给我们，当中有些是她神情萎靡的，姿态不佳的，甚至有闭眼的，她全发，一张不落。同时不忘叮嘱“你们挑自己状态好的用哈！”我们选相片发朋友圈，第一关注的都是自己的状态、摆姿，有几个是先关注别人的？

        细节见人品，确实这样，与人相处，几个动作几句闲谈下来，段位也就摆在那了。

        一个地方的的士司机就是一个地方的名片。重庆怎样？看的士司机吧。第二天晚饭后，我们去朝天门坐船游江，去时打了辆车，在车上跟师傅聊了起来，他给我们介绍了重庆必去的地方，还有应该避开什么。他说要一览重庆夜景，最好的方法是打辆车绕城逛，也就百来块钱的价。我们觉得这方式可取，便索他电话，说哪天请他带我们绕一圈。师傅说，“你们今晚逛江后，就不必了，这个钱划不过来。”很诚恳的语气！就凭这话，从一个拉客赚钱的司机口中说出，他的职业道德便已见分晓。下车时，我对他说“重庆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人更好，师傅，你是个好人！”语气同样是他一样的诚恳，他笑了，一脸清刚，像重庆的大山。

        回来时，同样打的，是一私家车司机，他起价三十，见我们一行五人，说超载了，要加十块，共四十。洪崖洞人多难打车，我们也就作罢。他说他去过几次海南，海南也是好地方。师傅熟路，抄了近道，明显比来时近了很多，还没闲聊几句，便到酒店。大家不免有点物非所值的亏感，玩笑说“下次你去海南，我们也是这个价收你钱哦！”师傅哈哈大笑：“老师，再见！”很爽朗，也是一脸清刚，像阳光下的嘉陵江！

        “他是怎么知道我们是老师？”很是纳闷，几天过后，原来，“老师”是重庆人对别人的一种尊称。

        这就是重庆的的士司机，在大山憨厚的本质之下囊括了各地多元的冲击，他们灵活，取巧，有生意人的精明，但不生硬，不市侩，不粉饰，不让人反感！就如重庆姑娘那质朴的妆扮下，依然掩盖不了两腮上那抹健康好看的辣椒红！

重庆这座城

        培训期间，一天讲座下来，不管多累，每到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就会有一股无形的魔力拽着你去重庆街头游走。当下，便有种释放的快感，脚底生风，话瞬间也多了！这感觉让我想起珩儿，每次出差回来，打开家门的那一刻，珩儿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丢下手里的玩具，在客厅里一阵趔趔趄趄地来回奔跑，边跑边呜呜呱呱地大叫，一阵沸腾，累了，便伸手索“抱抱！抱抱！”珩儿就是以这种最直接的肢体语言来表达他内心最原始的快乐！走在重庆街头的我，如他一样的酣然快乐！

        “你在哪呢？”

        “我就在你对面，隔着马路一条！”

        好，那你耐心等吧，运气好的，等上一刻，运气不佳，等上半小时甚至更久都是可能的。因为这是重庆不是海口，隔着一条马路不是就穿过一座天桥那么简单，可能会拐过几栋楼，亦或上坡一段，下坡一截，甚至会绕江一圈，青苍的山转过一弯，还是一弯，拐过一拐，还是一拐。曲曲折折，迂迂回回，所有的不耐烦都随着曲折而来，所有的惊喜也会随着迂回而生，就看你等的是谁？

        永远都在上坡和下坡中曲折迂回，所以，风靡各个城市的自行车在重庆街头纯属罕见几乎绝迹，我来十几天，没见过一辆。

        在重庆，千万别以楼层来判定一座楼的高低，一座三层的楼可能已经有十几层在地下；一座二十几层的楼，楼顶却是川流不息的马路；一楼是广场，二十七楼还是广场；你站在马路上，往下一看，脚下是路，脚下的脚下还是路，抬头一看，头顶上方依然是路……在重庆，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是站在哪一条地平线上。空中走廊、悬空房屋、路在空中……这座城就这么驾轻熟路地玩转纵向空间，去满足每一位踏足这里的人对它的想象。

        所有的城市，只要找准一个对称轴，就可以对称折叠，在重庆，不可能；任何一座城市，只要找出一个坐标，就可以复制，在重庆，不可能。重庆真的很奇怪！在这座城市，所有的建筑都见怪不怪，麻雀楼、筷子楼、倾斜楼……但李子坝的轻轨穿楼还是让你感觉很奇怪。当轻轨从居民楼穿梭而过，楼里的居民却能面无改色，谈笑风生，坐在楼道里摆龙门阵（聊天），该喝茶喝茶，该涮火锅涮火锅，该干嘛干嘛去！用重庆人的话是“电梯入户算啥子？咱们重庆都是轻轨入户，有啥惊爪爪（惊讶）？”他们就这么松松垮垮地坐着，闲来无事，瞪着墙，永远永远。是人，都会强烈的羡慕！

        这些楼道里的重庆居民，让我想起波兰诗人米沃什的诗《礼物》：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山让一座城雄壮，水使一座城温婉！重庆，它都有，这是一座刚柔相济的城市！

        一切都是那么出其不意，当你在江边临江吹风，悠悠闲行时，眼前突兀金碧辉煌的洪崖洞，头顶是轻轨呼啸而来，远处是缆车滑江而过。除了行走，感受这座城最好的方法还有一个，就是坐轻轨，钻地，穿楼，翻山，跨江，悬空……一路呼啸而过，惊喜应接不暇，这种时而天上时而地下的感受，简直妙不可言！

   

重庆这座城

        人到了一定的岁数，理想越来越单薄，吃的要求也越来越骨感，高盐重油的不待见，口味辛辣的很忌讳，就连办公桌的水杯里大都是白开水，要么就是一两朵清菊，几片白木耳外加几粒枸杞几瓣红枣勾兑而成的所谓的养生水！

        但来到重庆，如果你不吃上一回火辣辣的火锅，那你的重庆之行宣布归零。有时味蕾舌尖的感受比眼见耳闻要强于几千倍。如约好似的，好了那么些天的天气不见了，窗外正飘着的小雨！南山上，枇杷园，湿冷的细雨，漫山遍野星罗棋布的灯火，此情此景下围着火锅，让你不禁拍手称快——应景！共情！一锅红油油的底料，上面颤巍巍地浮满或尖或圆红辣椒，还有粒粒灰黑的麻椒，一碟白萝卜片，一碗红毛血旺，一碟墨绿的海苔，外加一碗碧绿的蒜苗葱段，齐投进去，在滚烫得直溅猩红的泡的锅底里沸腾翻滚，满满腾腾都是杀气。面对着这些红红绿绿，一瞬间电光火石，味蕾像一只只重获新生的小兽，搅得我的胃不得安生！当充斥着整个空间的麻辣，裹挟着窗外的冷气，旋转交融后飘落下来，沉沉地掉进桌上热气腾腾的鸳鸯锅里，深吸一口麻辣的空气，几个喷嚏下来，你所有苦苦坚守的饮食原则瞬间瓦解成玻璃碎片，什么养颜养生，都是远在天边的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那就破戒一回，不，不是破戒，而是敞开地吃！不必像白居易这么芬芳委婉，要如陶渊明喝酒一般，吃成一派力，一股劲，吃到秋水和长天共色，最后疯了一般，拔剑起舞。

        活着，不必太塑料，也不必过份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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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在写城市时写学校，但那天来到天宝学校访学时，天宝学校的副校长接见我们时，说：“今天天气很好，是你们从海南带来的，很高兴大家的到来！”从一个语文人的角度来说，我喜欢这种合乎情味，又易入人心的开场白。于是，我要描几笔天宝，从2002年建校以来，通过培养学生的“行之美”“学之美”“志之美”来实施和践行自信的教育实践研究，成为重庆九龙坡区办学成绩最好的一所学校。这座学校的成长有点类似这座城的成长，“活力天宝”“魅力天宝”“卓越天宝”是天宝的蜕变成长，也可以说是这座城的剪影，自主，放手，自由，灵动，然后日渐长成慢慢丰盈的自信，稳稳地屹立中国的西部。

        从天宝学校访学回来，顺道去了钟书阁，这是个网红最美书店，是打卡圣地。走进里面，确实不虚此名。“山形阶梯”仿佛千与千寻中的瑰丽场景在此重现，镜面天花倒映着层层环绕的阶梯，展现出一个梦幻般的镜像空间。书店是座山，椎型书柜是山洞，光影交错下超乎寻常的视觉元素，立体，魔幻，亦真亦幻，你会惊叹设计师对这座城市的深度解读，他将重庆独有的山城、建筑、交通景观以及宇宙浩瀚都融合在书店的细节设计里，体现出山城重庆文艺的城市气质！坐在圆锥形的书柜里，桔红色的灯光投射在你的身上，稳稳地定格在书本上时，你会有种深沉的幸福感：读书是件多么有尊严的事，它让你感觉很温暖很美好，还可以很快找到方向！

        所以，赶在离开重庆之前，我们第二次去了钟书阁！

重庆这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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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培训十天，听了十二场讲座，由于隔行隔山，还有单调模式引发的疲倦，讲座的内容乃至做讲座的专家大多已模糊，唯独有一位烙印心里，他就是重庆二十九中的罗化瑜老师。但凡是名师或专家，身上总会有意无意流露出一种昭明身份的锋芒。但有些人，他越出色，就越浅淡，他的锋芒是藏在外表下，藏在心里的，这种人，静默人群，无风无雨，无涟无漪，但一开口就锋芒毕露，挡都挡不住。罗老师就是这样一种人，从他身上，你会明白越是渊博就越是谦卑！跟罗老师合了影，也许一转身，他就不知道我是谁，但我永远记住重庆有这么一个人，有这么一种精神！

重庆这座城

        离开重庆时，坐在缓缓升起的机舱里，想起那天来时，我后座的一个小女孩尿急直哭“我憋不住啦！憋不住啦！”当时飞机正在下降，厕所不能启用，妈妈不停地安抚她，前座后座的客人也都关切地问候，安抚，鼓励，出策……，其中参杂着重庆方言，小家伙终于坚强地憋到飞机落地。还有那晚去磁器口回来，轻轨里，一位穿着粗糙的父亲，正一块一块地喂儿子苹果，一双粗糙的大手，指甲缝里是洗不干净的泥土。不禁再现刚刚看完的《一个人的朝圣》的结尾：

        指甲缝里塞着泥土的感觉真好。

        重新养育一些东西的感觉，真好。

        降温了，冬天已到，看着渐渐消失在浓雾里的重庆，我知道，这座城的冬天不会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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