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36】“孔子气魄极大,凡帝王事业,无不一一理会,也只从那心上来。譬如大树有多少枝叶,也只是根本上用得培养功夫,故自然能如此,非是从枝叶上用功做得根本也。学者学孔子,不在心上用功,汲汲然去学那气魄,却倒做了。”
【50.37】“人有过,多于过上用功,就是补甑,其流必归于文过。”
【50.38】“今人于吃饭时,虽无一事在前,其心常役役不宁。只缘此心忙惯了,所以收摄不住。”
【50.39】“琴瑟、简编,学者不可无,盖有业以居之,心就不放。”
【50.40】先生叹曰:“世间知学的人,只有这些病痛打不破,就不是‘善与人同’。”
崇一曰:“这病痛只是个‘好高不能忘己’尔。”
【50.41】问:“良知原是中和的,如何却有过、不及?”
先生曰:“知得过、不及处,就是中和。”
【50.42】“‘所恶于上’是良知,‘毋以使下’即是致知。”
【50.43】先生曰:“苏秦、张仪之智,也是圣人之资。后世事业文章,许多豪杰名家,只是学得仪、秦故智。仪、秦学术,善揣摸人情,无一些不中人肯綮,故其说不能穷。仪、秦亦是窥见得良知妙用处,但用之于不善尔。”
【50.44】或问“未发、已发”。
先生曰:“只缘后儒将‘未发’‘已发’分说了,只得劈头说个‘无未发已发’,使人自思得之。若说有个‘已发’‘未发’,听者依旧落在后儒见解。若真见得‘无未发已发’,说个有‘未发’‘已发’ 原不妨,原有个‘未发’‘已发’在。”
问曰:“未发未尝不‘和’,已发未尝不‘中’。譬如钟声,未扣不可谓无,既扣不可谓有,毕竟有个扣与不扣,何如?”
先生曰:“未扣时原是惊天动地,既扣时也只是寂天寞地。”
【50.45】问:“古人论‘性’,各有异同,何者乃为定论?”
先生曰:“性无定体,论亦无定体,有自本体上说者,有自发用上说者,有自源头上说者,有自流弊处说者,总而言知,只是一个‘性’,但所见有浅深尔。若执定一边,便不是了。‘性’之本体原是无善无恶的;发用上也原是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的;其流弊也原是一定善、一定恶的。譬如眼有喜时的眼,有怒时的眼,直视就是看的眼,微视就是觑的眼。总而言之,只是这个眼,若见得怒时眼,就说未尝有喜的眼;见得看时眼,就说未尝有觑的眼,皆是执定,就知是错。孟子说‘性’,直从源头上说来,亦是说个大概如此。荀子性恶之说,是从流弊上说来,也未可尽说他不是,只是见得未精耳。众人则失了心之本体。”
问:“孟子从源头上说‘性’,要人用功在源头上明彻;荀子从流弊说‘性’,功夫只在末流上救正,便费力了。”
先生曰:“然。”
【50.46】先生曰:“用功到精处,愈着不得言语,说理愈难。若着意在精微上,全体功夫反蔽泥了。”
【50.47】“人一日间,古今世界都经过一番,只是人不见耳。夜气清明时,无视无听,无思无作,淡然平怀,就是羲皇世界。平旦时,神清气朗,雍雍穆穆,就是尧、舜世界。日中以前,礼仪交会,气象秩然,就是三代世界。日中以后,神气渐昏,往来杂扰,就是春秋、战国世界。渐渐昏夜,万物寝息,景象寂寥,就是人消物尽世界。学者信得良知过,不为气所乱,便常做个羲皇已上人。”
【50.48】薛尚谦、邹谦之、马子莘、王汝止侍坐。因叹先生自征宁藩以来,天下谤议益众,请各言其故。有言先生功业势位日隆,天下忌之者日众;有言先生之学日明,故为宋儒争是非者亦日博;有言先生自南都以后,同志信从者日众,而四方排阻者日益力。
先生曰:“诸君之言,信皆有之,但吾一段自知处,诸君俱未道及耳。”
诸友请问。
先生曰:“我在南都以前,尚有些子乡愿的意思在。我今信得这良知真是真非,信手行去,更不着些覆藏。我今才做得个狂者的胸次,使天下之人都说我行不掩言也罢。”
尚谦出曰:“信得此过,方是圣人的真血脉。”
【50.49】先生锻炼人处,一言之下,感人最深。
一日,王汝止出游归,先生问曰:“游何见?”
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
先生曰:“你看满街人是圣人,满街人到看你是圣人在。”
又一日,董萝石出游而归,见先生曰:“今日见一异事。” 先生曰:“何异?”
对曰:“见满街人都是圣人。”
先生曰:“此亦常事耳,何足为异?”
盖汝止圭角未融,萝石恍见有悟,故问同答异,皆反其言而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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